伤寒论注 清 柯琴

  自序

  尝谓胸中有万卷书,笔底无半点尘者,始可着书;胸中无半点尘,目中无半点尘者,才许作古书注疏。夫着书固难,而注疏更难。着书者往矣,其间几经兵燹,几番播迁,几次增删,几许抄刻,亥豕者有之,杂伪者有之,脱落者有之,错简者有之。如注疏者着眼,则古人之隐旨明、尘句新;注疏者失眼,非依样葫芦,则另寻枝叶,鱼目溷珠, 硖胜玉矣。《伤寒论》一书,经叔和编次,已非仲景之书。仲景之文遗失者多,叔和之文附会者亦多矣。读是书者,必凝神定志。慧眼静观,逐条细勘。逐句研审,何者为仲景言,何者是叔和笔,其间若脱落、若倒句,与讹字、衍文,须一一指破,顿令作者真面目见于语言文本间。且其笔法之纵横、详略不同,或互文以见意,或比类以相形,可因此而悟彼、见微而知着者,须一一提醒。更令作者精神见于语言文本之外。始可羽翼仲景,注疏《伤寒》。何前此注疏诸家,不将仲景书始终理会、先后合参?但随文敷衍,故彼此矛盾,黑白不辨,令 硖与美璞并登。鱼目与夜光同珍。前此之疑辨未明,继此之迷涂更远。学人将何赖焉?如三百九十七法之言,既不见于仲景之序文。又不见于叔和之序例,林氏倡于前,成氏程氏和于后,其不足取信。王安道已辨之矣。而继起者,犹琐琐于数目,即丝毫不差,亦何补于古人,何功于后学哉?然此犹未为斯道备累也。独怪大青龙汤。仲景为伤寒中风无汗而兼烦躁者设,即加味麻黄汤耳。而谓其伤寒见风,又谓之伤风见寒,因以麻黄汤主寒伤营,治营病而卫不病;桂枝汤主风伤卫,治卫病而营不病;大青龙主风寒两伤营卫,治营卫俱病。三方割据瓜分。太阳之主寒多风少、风多寒少,种种蛇足,羽翼青龙,曲成三纲鼎立之说,巧言簧簧,洋洋盈耳,此郑声所为乱雅乐也。夫仲景之道,至平至易,仲景之门,人人可入,而使之茅塞如此,令学人如夜行歧路,莫之指归,不深可悯耶?且以十存二三之文,而谓之全篇,手足厥冷之厥,混同两阴交尽之厥,其间差谬,何可殚举?此愚所以执卷长吁,不能已于注疏也。丙午秋,校正《内经》始成,尚未出而问世。以《伤寒》为世所甚重,故将仲景书校正而注疏之,分篇汇论,挈其大纲,详其细目,证因类聚,方附带之,倒句讹字,悉为改正,异端邪说,一切辨明。岐伯、仲景之隐旨,发挥本论各条之下,集成一帙,名《论注》。不揣卑鄙,敢就正高明,倘得片言首肯,亦稍慰夫愚者之千虑云尔。

  慈水柯琴韵伯氏,题时己酉初夏也。

  凡例

  一、《伤寒论》一书,自叔和编次后,仲景原篇不可复见。虽章次混淆,犹得寻仲景面目。方、喻辈各为更定。《条辨》既中邪魔。《尚论》浸循陋习矣,大背仲景之旨。琴有志重编,因无所据,窃思仲景有太阳证、桂枝证、柴胡证等辞,乃宗此义,以症名篇,而以论次第之。虽非仲景编次,或不失仲景心法耳。

  一、起手先立总纲一篇,令人开卷便知伤寒家脉症得失之大局矣。每经各立总纲一篇,读此便知本经之脉症大略矣。每篇各标一症为题,看题便知此方之脉证治法矣。

  一、是编以症为主,故汇集六经诸论,各以类从。其症是某经所重者,分列某经,如桂枝、麻黄等症列太阳,栀子、承气等症列阳明之类。其有变证化方,如从桂枝症更变加减者,即附桂枝症后,从麻黄症更变加减者,附麻黄证后。

  一、叔和序例,固与仲景本论不合,所集脉法,其中有关于伤寒者,合于某证,即采附其间,片长可取,即得攀龙附骥耳。

  一、六经中有症治疏略,全条删去者,如少阴病下利白通汤主之、少阴病下利便脓血桃花汤主之等类,为既有下利脉微者与白通汤、腹痛小便不利与桃花汤主之之详,则彼之疏略者可去矣。又有脉症各别,不相统摄者。如太阳病发汗太多因致 ,与脉沉而细,病身热足寒等症,三条合一,论理甚明,故合之。

  一、本论每多倒句,此古文笔法耳。如太阳病血症麻黄汤主之句,语意在当发其汗下。前辈但据章句次序,不审前后文理,罔顾衄家禁忌,竟谓衄后仍当用麻黄解表。夫既云衄乃解,又云自衄者愈,何得阵后兴兵?衄家不可发汗,更有明禁,何得再为妄汗?今人胶柱者多,即明理者,亦多为陶氏所惑,故将麻黄、桂枝、小青龙等条,悉为称正。

  一、条中有冗句者删之,如桂枝症云。“先发汗不解,而复下之,脉浮者不愈。浮为在外,须解外则愈。”何等直捷!在外下更加“而反下之,故令不愈,今脉浮,故知在外”等句,要知此等繁音,不是汉人之笔。凡此等口角,如“病常自汗出”条,亦从删例。

  一、条中有衍文者删之,有讹字者改之,有阙字者补之。然必详本条与上下条有据,确乎当增删改正者,直书之。如无所据,不敢妄动,发明注中,以俟高明之定夺。

  一、加减方分两、制度、煎法,与本方同者,于本方下书本方加某味、减某味。或一篇数方,而后方煎法与前方同者,于方末书煎法同前。方中药味修治同前者,如麻黄去节、杏仁去皮之类,但不再注;附子必炮,若有生用者注之。

  一、可汗不可汗等篇,鄙俚固不足取,而六经篇中多有叔和附入,合于仲景者取之。如太阳脉浮动数三、阳明论脾约脉症等条,与本论不合,无以发明,反以滋惑,剔出附后,候识者辨焉。

  一、正文逐句圈断,俱有深意。如本论中一字句最多,如太阳病。“脉、浮、头、项、强、痛”六字,当作六句读,言脉气来尺寸俱浮,头与项强而痛。若脉浮两字连读,头项强痛而恶寒,作一句读,疏略无味。则字字读断,大义先明矣。如心下温温欲吐,郁郁微烦之类,温温、郁郁,俱不得连读,连读则失其义矣。

  卷一

  伤寒总论

  病有发热恶寒者,发于阳也,无热恶寒者,发于阴也。

  无热,指初得病时,不是到底无热。发阴,指阳证之阴,非指直中于阴。阴阳指寒热,勿凿分营卫经络。

  按本论云:“太阳病,或未发热,或已发热。”已发热,即是发热恶寒;未发热,即是无热恶寒。斯时头项强痛已见,第阳气闭郁,尚未宣发,其恶寒、体痛、呕逆、脉紧,纯是阴寒为病,故称发于阴,此太阳病发于阴也。又《阳明篇》云:“病得之一日,不发热而恶寒。”斯时寒邪凝敛,身热、恶热,全然未露,但不头项强痛,是知阳明之病发于阴也。推此,则少阳往来寒热,但恶寒而脉弦细者,亦病发于阴;而三阴之反发热者,便是发于阳矣。

  发于阳者七日愈,发于阴者六日愈,以阳数七、阴数六故也。

  寒热者,水火之本体;水火者,阴阳之征兆。七日合火之成数,六日合水之成数。至此则阴阳自和,故愈。

  盖阴阳互为其根。阳中无阴,谓之孤阳,阴中无阳,便是死阴。若是直中之阴,无一阳之生气,安得合六成之数而愈耶?《内经》曰:“其死多以六七日之间,其愈皆以十日以上。”使死期亦合阴阳之数,而愈期不合者,皆治者不如法耳。

  问曰:“凡病欲知何时得,何时愈?”答曰:“假令夜半得病者,明日日中愈,日中得病者,夜半愈。何以言之?日中得病夜半愈者,以阳得阴则解,夜半得病明日日中愈者,以阴得阳则解也。”上文论日期,合阴阳之数而愈;此论愈时,于阴阳反盛时解。何也?阴盛极而阳生,阳盛极而阴生,阴阳之相生,正阴阳之相得,即阴阳之自和也。然此指病在一二日愈者言耳。如六七日愈者,则六经各以主时解,是又阳主昼而阴主夜矣。

  问曰:“脉有阴阳,何谓也?”答曰:“凡脉浮、大、滑、动、数,此名阳也;脉沉、弱、涩、弦、微、迟,此名阴也。”脉有十种,阴阳两分,即具五法。浮、沉是脉体,大、弱是脉势,滑、涩是脉气,动、弦是脉形,迟、数是脉息,总是病脉而非平脉也。脉有对看法,有正看法,有反看法,有平看法,有互看法,有彻底看法。如有浮即有沉,有大即有弱,有滑即有涩,有数即有迟。合之于病。则浮为在表,沉为在里,大为有余,弱为不足,滑为血多,涩为气少,动为搏阳,弦为搏阴,数为在府,迟为在藏,此对看法也。如浮、大、滑、动、数,脉气之有余者,名阳,当知其中有阳胜阴病之机;沉、弱、涩、弦、迟,脉气之不足者,名阴,当知其中有阴胜阳病之机,此正看法也。夫阴阳之在天地间也,有余而往,不足随之,不足而往,有余从之,知从知随,气可与期。故其始为浮、为大、为滑、为动、为数,其继也反沉、反弱、反涩、反弦、反迟者,是阳消阴长之机,其病为进;其始也为沉、为弱、为涩、为弦、为迟,其继也微浮、微大、微滑、微动、微数者,是阳进阴退之机,其病为欲愈,此反看法也。浮为阳,如更兼大、动、滑、数之阳脉,是为纯阳,必阳盛阴虚之病矣;沉为阴,而更兼弱、涩、弦、迟之阴脉,是为重阴,必阴盛阳虚之病矣,此为平看法。如浮而弱、浮而涩、浮而弦、浮而迟者,此阳中有阴,其人阳虚,而阴气早伏于阳脉中也,将有亡阳之变,当以扶阳为急务矣;如沉而大、沉而滑、沉而动、沉而数者,此阴中有阳,其人阴虚,而阳邪下陷于阴脉中也,将有阴竭之患,当以存阴为深虑矣,此为互看法。如浮、大、滑、动、数之脉体虽不变,然始为有力之强阳,终为无力之微阳,知阳将绝矣;沉、弱、涩、弦、迟之脉,虽喜变而为阳,如忽然暴见浮、大、滑、动、数之状,是阴极似阳,知反照之不长,余烬之易灭也,是谓彻底看法。更有真阴真阳之看法,所谓阳者,胃脘之阳也,脉有胃气,是知不死;所谓阴者,真藏之脉也,脉见真藏者死。然邪气之来也紧而疾,谷气之来也徐而和,此又不得以迟数定阴阳矣。

  寸口脉浮为在表,沉为在里,数为在府,迟为在藏。

  寸口兼两手六部而言,不专指右寸也。上古以三部九候决死生,是遍求法;以人迎、寸口、趺阳辨吉凶,是扼要法。自《难经》独取寸口,并人迎、趺阳不参矣。然气口成寸。为脉之大会,死生吉凶系焉,则内外脏腑之诊,全赖浮沉、迟、数为大纲耳。浮、沉是审起伏,迟、数是察至数,浮、沉之间,迟、数寓焉。凡脉之不浮、不沉而在中,不迟、不数而五至者谓之平脉。是有胃气,可以神求,不可以象求也。若一见浮、沉、迟、数之象,斯为病脉矣。浮象在表,应病亦为在表,浮脉虽有里证,主表其大纲也;沉象在里,应病亦为在里,沉脉虽或有表证,主里其大纲也。数为阳,阳主热,而数有浮、沉,浮数应表热,沉数应里热,虽数脉亦有病在藏者,然六腑为阳,阳脉营其府,则主府其大纲也;迟为阴,阴主寒,而迟有浮、沉,浮迟应表寒,沉迟应里寒,虽迟脉多有病在府者,然五脏为阴,而阴脉营其藏,则主藏其大纲也。脉状种种,总赅括于浮、沉、迟、数,然四者之中,又以独浮、独沉、独迟、独数为准则,而独见何部,即以何部深求其表里脏腑之所在,病无遁情矣。

  凡阴病见阳脉者生,阳病见阴脉者死。

  起口用“凡字”。是开讲法,不是承接法。此与上文阴阳脉文同而义则异也。阳脉指胃气言,所谓二十五阳者是也,五脏之阳和发见故生:阴脉指真藏言,胃脘之阳不至于手太阴,五脏之真阴发见故死。要知上文沉、涩、弱、弦、迟是病脉,不是死脉,其见于阳病最多。若真藏脉至,如肝脉中外急,心脉坚而搏,肺脉大而浮,肾脉之如弹石,脾脉之如喙距,反见有余之象,岂可以阳脉名之?若以胃脉为迟,真阴为数,能不误人耶?寸脉下不至关为阳绝,尺脉上不至关为阴绝,此皆不治决死也。若计余命生死之期,期以月节克之也。

  阴阳升降,以关为界。阳生于尺而动于寸,阴生于寸而动于尺,阴阳互根之义也。寸脉居上而治阳,尺脉生下而治阴,上下分司之义也。寸脉不至关,则阳不生阴。是为孤阳,阳亦将绝矣;尺不至关,则阴不生阳,是为孤阴,阴亦将绝矣。要知不至关,非脉竟不至,是将绝之兆,而非竟绝也,正示人以可续之机。此皆不治,言皆因前此失治以至此,非言不可治也,正欲人急治之意,是先一着看法。夫上部有脉,下部无脉,尚有吐法;上部无脉,下部有脉,尚为有根,即脉绝不至,尚有灸法。岂以不至关便为死脉哉?看“余命生死”句。则知治之而有余命,不为月节所克者多耳,此又深一层看法。脉以应月,每月有节,节者月之关也。失时不治,则寸脉不至关者,遇月建之属阴,必克阳而死;尺脉不至关者,遇月建之阳支,则克阴而死,此是决死期之法。若治之得宜,则阴得阳而解,阳得阴而解,阴阳自和而愈矣。

  问曰:“脉欲知病愈未愈者,何以别之?”曰:“寸口、关上、尺中三处,大小、浮沉、迟数同等,虽有寒热不解者,此脉阴阳为和平,虽剧当愈。”阴阳和平,不是阴阳自和,不过是纯阴纯阳无驳杂之谓耳。究竟是病脉,是未愈时寒热不解之脉。虽剧当愈,非言不治自愈,正使人知此为阴阳偏胜之病脉,阳剧者当治阳,阴剧者当治阴,必调其阴阳,使其和平。失此不治,反加剧矣。

  伤寒一日,太阳受之。脉若静者为不传,颇欲吐,若躁烦。脉数急者,为传也。

  太阳主表,故寒邪伤人,即太阳先受。太阳脉浮,若见太阳之浮。不兼伤寒之紧,即所谓静也。脉静证亦静,无呕逆烦躁可知。今又有发热恶寒,头项强痛,不须七日衰,一日自止者,正此不传之谓也。若受寒之日,颇有吐意,呕逆之机见矣。若见烦躁,阳气重可知矣。脉急数,阴阳俱紧之互文。传者,即《内经》“人伤于寒,而传为热”之“传”,乃太阳之气,生热而传于表。即发于阳者传七日之谓,非太阳与阳明、少阳经络相传之谓也。欲字、若字,是审其将然,脉之数急,是诊其已然,此因脉定证之法也。

  伤寒二三日,阳明、少阳证不见者,为不传也。

  伤寒一日太阳,二日阳明,三日少阳者,是言见症之期,非传经之日也。岐伯曰:“邪中于面,则下阳明;中于项,则下太阳;中于颊,则下少阳。其中膺背两胁,亦中其经。”盖太阳经部位最高,故一日发;阳明经位次之,故二日发,少阳经位又次之,故三日发。是气有高下,病有远近,适其至所为故也。夫三阳各受寒邪,不必自太阳始。诸家言二阳必自太阳传来者,未审斯义耳。若伤寒二日,当阳明病,若不见阳明表证。是阳明之热不传于表也。三日少阳当病,不见少阳表证,是少阳之热不传于表也。

  伤寒三日,三阳为尽,三阴当受邪。其人反能食而不呕,此为三阴不受邪也。

  受寒三日,不见三阳表症,是其人阳气冲和,不与寒争,寒邪亦不得入,故三阳尽不受邪也。若阴虚而不能支,则三阴受邪气。岐伯曰:“中于阴者,从臂 始。”故三阴各自受寒邪,不必阳经传授。所谓太阴四日、少阴五日、厥阴六日者,亦以阴经之高下,为见症之期,非六经部位以次相传之日也。三阴受邪,病为在里。故邪入太阴,则腹满而吐,食不下;邪入少阴,欲吐不吐;邪入厥阴,饥而不欲食,食即吐蛔。所以然者,邪自阴经入藏,藏气实而不能容,则流于府。府者胃也,入胃则无所复传,故三阴受病。已入于府者,可下也。若胃阳有余,则能食不呕,可预知三阴之不受邪矣,盖三阳皆看阳明之转旋。三阴之不受邪者,藉胃为之蔽其外也,则胃不特为六经出路,而实为三阴外蔽矣。胃阳盛,则寒邪自解;胃阳虚,则寒邪深入阴经而为患;胃阳亡,则水浆不入而死。要知三阴受邪,关系不在太阳而全在阳明。

  伤寒六七日,无大热,其人躁烦者,此为阳去入阴故也。

  上文论各经自受寒邪,此条是论阳邪自表入里症也。凡伤寒发热至六七日,热退身凉为愈。此无大热则微热尚存,若内无烦躁,亦可云表解而不了了矣。伤寒一日即见烦躁,是阳气外发之机;六七日乃阴阳自和之际,反见烦躁,是阳邪内陷之兆。阴者指里而言,非指三阴也。或入太阳之本,而热结膀胱;或入阳明之本,而胃中干燥;或入少阳之本,而胁下硬满,或入太阴,而暴烦下利;或入少阴,而口燥舌干;或入厥阴,而心中疼热,皆入阴之谓。

  太阳病,头痛至七日以上自愈者,以行其经尽故也。若欲再作经者,针足阳明,使经不传则愈。

  旧说伤寒日传一经,六日至厥阴,七日再传太阳,八日再传阳明,谓之再经。自此说行,而仲景之堂无门可入矣。夫仲景未尝有日传一经之说,亦未有传至三阴而尚头痛者。曰头痛者,是未离太阳可知;曰行,则与传不同;曰其经,是指本经而非他经矣。发于阳者七日愈,是七日乃太阳一经行尽之期,不是六经传变之日。

  岐伯曰“七日太阳病衰,头痛少愈,”有明证也。故不曰传足阳明,而曰欲再作经,是太阳过经不解,复病阳明而为并病也。针足阳明之交,截其传路,使邪气不得再入阳明之经,则太阳之余邪亦散,非归并阳明,使不犯少阳之谓也。

  本论传经之说,惟见于此。盖阳明经起于鼻 旁纳太阳之脉,故有传经之义。目疼、鼻干,是其症也。若脚挛急,便非太阳传经矣。阳明经出大指端内侧,太阳经出小指端外侧,经络不相连接。十二经脉,足传手,手传足,阳传阴,阴传阳,与伤寒之六经先阳后阴,先太后少之次第迥别。不知太阳传六经,阳明传少阳之说何据乎?细审仲景转属、转系、并病、合病诸条,传经之妄,不辨自明矣。

  风家表解而不了了者,十二日愈。

  不了了者,余邪未除也。七日表解后,复过一候,而五脏元气始充,故十二日精神慧爽而愈。此虽举风家,伤寒概之矣。如太阳七日病衰,头痛少愈,曰衰曰少,皆表解而不了了之谓也。六经部位有高下,故发病有迟早之不同。如阳明二日发,八日衰,厥阴至六日发,十二日衰,则六经皆自七日解,而十二日愈。夫若误治,又不在此例。

  仲景分别六经,各经俱有中风伤寒脉症治法。叔和时太阳篇存者多,而失者少,他经存者少,而失者多。阳明篇尚有中风脉症二条。少阳经只症一条而不及脉。三阴俱有中风欲愈脉,俱无中风脉症。以《伤寒论》为全书,不亦疏乎?上论伤寒诊病大略。

  卷一

  太阳脉证

  太阳之为病,脉浮,头项强痛而恶寒。

  仲景作论大法,六经各立病机一条,提揭一经纲领,必择本经至当之脉症而表章之。六经虽各有表症,惟太阳主表,故表症、表脉,独太阳得其全。如脉浮为在表,太阳象三阳,其脉气浮而有力,与阳明之兼长大,少阳兼弦细,三阴之微浮者不侔矣。头项主一身之表,太阳经络营于头,会于项,故头连项而强痛,与阳明头额痛、少阳头角痛者少间矣。恶寒为病在表,六经虽各恶寒,而太阳应寒水之化,故恶寒特甚,与阳明二日自止、少阳往来寒热、三阴之内恶寒者,悬殊矣。后凡言太阳病者,必据此条脉症。如脉反沉,头不痛,项不强,不恶寒,是太阳之变局矣。

  仲景立六经总纲法,与《内经・热论》不同。太阳只重在表症、表脉,不重在经络主病。看诸总纲,各立门户,其意可知。

  太阳病,发热、汗出、恶风、脉缓者,名为中风。

  风为阳邪,风中太阳,两阳相搏,而阴气衰少。阳浮故热自发,阴弱故汗自出。中风,恶风,类相感也。

  风性散漫,脉应其象,故浮而缓。若太阳初受病,便见如此脉症,即可定其名为中风而非伤寒矣。如寒风太厉,中之重者,或汗不出而脉反紧,其内症必烦躁,与下伤寒之呕逆有别。

  太阳病,或已发热,或未发热,必恶寒、体痛、呕逆,脉阴阳俱紧者,名曰伤寒。

  太阳受病,当一二日发,故有即发热者,或有至二日发者。盖寒邪凝敛,热不遽发,非若风邪易于发热耳。

  然即发热之迟速,则其人所禀阳气之多寡,所伤寒邪之浅深,因可知矣。然虽有已发、未发之不齐,而恶寒、体痛、呕逆之症,阴阳俱紧之脉先见,即可断为太阳之伤寒,而非中风矣。恶寒本太阳本症,而此复言者,别于中风之恶寒也。中风因见风而兼恶寒,伤寒则无风而更恶寒矣。寒邪外束,故体痛,寒邪内侵,故呕逆。寒则令脉紧,阴阳指浮沉而言,不专指尺寸也。然天寒不甚,而伤之轻者,亦有身不疼、脉浮缓者矣。

  太阳病,发热而渴,不恶寒者,为温病。

  太阳病而渴,是兼少阴矣。然太、少两感者,必恶寒而且烦满,今不烦满,则不涉少阴,反不恶寒,则非伤寒而为温病矣。温病内外皆热,所以别于中风、伤寒之恶寒发热也。此条不是发明《内经》“冬伤于寒,春必病温”之义,乃概言太阳温病之症如此。若以春温释之,失仲景之旨矣。夫太阳一经,四时俱能受病,不必于冬。人之温病,不必因于伤寒。且四时俱能病温,不必于春。推而广之,则六经俱有温病,非独太阳一经也。

  发汗已,身灼热者,名曰风温。

  此正与《内经》伏寒病温不同处。太阳中暑,亦有因于伤寒者,虽渴而仍恶寒。太阳温病,反不恶寒而渴者,是病根不因于寒,而因于风。发热者,病为在表,法当汗解,然不恶寒,则非麻黄桂枝所宜矣。风与温相搏,发汗不如法,风去而热反炽。灼热者,两阳相熏灼,转属阳明之兆也。

  太阳病,关节疼痛而烦,脉沉而细者,此名湿痹。

  上条不恶寒,是太阳变症;此条脉沉细,是太阳变脉。渴是少阴症,沉细是少阴脉,太阳、少阴为表里,故脉症相似也。然湿自内发,与外感不同。湿伤于下,与伤上者不同。故同为太阳受病,而脉症与总纲异耳。湿流骨节,故疼痛;太阳之气不宣,故烦;湿气痹闭而不行,故脉应其象而沉细。太阳之脉,从风则缓,从寒则紧,从湿则细,伤上则浮,伤下则沉。当因症而合脉,勿据脉而断症。如病发热、头疼,脉当浮反沉,是表症得里脉,故谓之反。如发汗多,因致痉而沉、细,与夏月中暑而弦、细、芤、迟,皆因症而然,不得概谓之反。

  太阳病,欲解时,从巳至未上。

  巳、午为阳中之阳,故太阳主之,至未上者,阳过其度也。人身阴阳,上合于天,天气至太阳之时,人身太阳之病得藉其主气而解,此天人感应之理也。

  欲自解者,必当先烦,乃有汗而解。何以知之?脉浮,故知汗出解也。

  欲自解,便寓不可妄治意。诸经皆有烦,而太阳更甚,故有发烦、反烦、更烦、复烦、内烦等症。盖烦为阳邪内扰,汗为阳气外发,浮为阳盛之脉,脉浮则阳自内发,故可必其先烦,见其烦必当待其有汗,勿遽妄投汤剂也。汗出则阳胜,而寒邪自解矣。若烦而不得汗,或汗而不解,则审脉定症,麻黄、桂枝、青龙,随所施而恰当矣。

  太阳病未解,脉阴阳俱停,必先振栗汗出而解。但阳脉微者,先汗出而解,但阴脉微者,下之而解。若欲下之,宜调胃承气汤。

  言未解便有当解意,停者相等之谓。阳脉微二句,承上之词,不得作三段看。太阳病,阳浮而阴弱,是阳强也。今阳脉微即是阴阳俱停,病虽未解,已是调和之脉,其解可知矣。脉但浮者,为阳盛,必先烦而有汗;阳脉微者,为阳虚,必先振栗而汗出。振栗是阴津内发之兆,汗出是阳气外发之征也,此阴阳自和而愈,可勿药矣。但阴脉微而阳脉仍浮,阳气重可知。与风寒国中之脉虽同,而热久汗多,津液内竭,不得更行桂枝汤,亦不得执太阳禁下之定法矣。表病亦有因里实而不解者,须下之而表自解。若欲下之,有踌躇顾虑之意。宜者,审定之词。以其胃不调而气不承,故宜之。

  此条是桂枝汤变局。阳已微,须其自汗;阳尚存,当知调胃。以太阳汗多,恐转属阳明。

  太阳病,下之而不愈,因复发汗,此表里俱虚,其人因致冒,冒家汗出自愈。所以然者,汗出表和故也。得里未和,然后复下之。

  太阳病,只得个表不和,初无下症,其里不和,多由汗下倒施而得也。表里俱虚,指妄汗下亡津液言。其阳邪仍实,故表里不解。冒者如有物蒙蔽之状,是欲汗之兆也。因妄下后阳气怫郁在表,汗不得遽出耳。待汗出冒自解,然但得个表和。其津液两虚,阳已实于里,故里仍未和。里症既得,然后下之,此虽复下,治不为逆矣。

  问曰:“病有战而汗出,因得解者,何也?”答曰“脉浮而紧,按之反芤,此为本虚,故当战而汗出也。其人本虚,是以发战,以脉浮,故当汗出而解。若脉浮而数,按之不芤,此人本不虚。若欲自解,但汗出耳,不发战也。”战,即振栗之谓。治病必求其本,本者,其人平日禀气之虚实。紧者急也,与“数”同而有别,盖有虚实之分焉。又必按之芤不芤,而虚实之真假毕具。

  问曰:“病有不战不汗出而解者,何也?”答曰:“其脉自微,此以曾经发汗,若吐、若下、若亡血,以内无津液。此阴阳自和,必自愈,故不战不汗出而解也。”内无津液,安能作汗?战由汗发,无汗故不战也。复用“此”字须着眼:妄治之后,内无津液,阴阳岂能自和?必当调其阴阳,不然,脉微则为亡阳,将转成阴症矣。

  问曰:“伤寒三日,脉浮数而微,病患身凉和者,何也?”答曰:“此为欲解也。解以夜半,脉浮而解者,然汗出也;脉数而解者,必能食也;脉微而解者,必不汗出也。”脉而浮数,今三日而转微,身初发热,今三日而身凉,即伤寒三日,少阳脉小为欲愈之义也。此伤寒本轻,不须合六七日之期,亦不必再求其有汗,夜半时阳得阴,则余邪尽解矣。此微与前条不同,因未曾妄治,津液未亡,故三日自解。阴平阳秘,不须汗出也,正教人不当妄汗耳。

  上论太阳脉症大略。

  卷一

  桂枝汤证上

  太阳病,头痛、发热、汗出、恶风者,桂枝汤主之。

  此条是桂枝本证,辨症为主,合此症即用此汤,不必问其为伤寒、中风、杂病也。今人凿分风、寒,不知辨症,故仲景佳方置之疑窟。四症中,头痛是太阳本症。头痛、发热、恶风,与麻黄症同。本方重在汗出,汗不出者,便非桂枝症。

  太阳病,外证未解,脉浮弱者,当以汗解,宜桂枝汤。

  此条是桂枝本脉,明脉为主。今人辨脉不明,故于症不合。伤寒、中风、杂病,皆有外证。太阳主表,表症咸统于太阳。然必脉浮弱者,可用此解外。如但浮不弱,或浮而紧者,便是麻黄症。要知本方只主外症之虚者。

  太阳中风,阳浮而阴弱,阳浮者热自发,阴弱者汗自出,啬啬恶寒,淅淅恶风,翕翕发热,鼻鸣干呕者,桂枝汤主之。

  此太阳中风之桂枝症,非谓凡中风者,盒饭主桂枝也。前条脉症,是概风寒杂病而言。此条加中风二字,其脉其症,悉呈风象矣。上条言脉浮而弱者,是弱从浮见。此阳浮者,浮而有力,此名阳也。风为阳邪,此浮为风脉。阳盛则阴虚,沉按之而弱。阳浮者,因风中于卫,两阳相搏,故热自发,是卫强也。阴弱者,因风中于营,血脉不宁,故汗自出,是营弱也。两自字便见风邪之迅发。啬啬,欲闭之状;淅淅,欲开之状,翕翕,难开难闭之状。虽风、寒、热三气交呈于皮毛,而动象是中风所由然也。风之体在动,风之用在声,风自皮毛入肺,自肺出鼻,鼻息不和则鸣,此声之见于外者然也。风淫于内,木动土虚,胃气不和,故呕而无物,此声之出于内者然也。干呕是风侵胃府,鼻鸣是风袭阳明,而称太阳者,以头项强痛故耳。亦以见太阳为三阳,阳过其度矣。

  太阳病初服桂枝汤,反烦不解者,先刺风池、风府,却与桂枝汤则愈。

  前条治中风之始,此条治中风之变。桂枝汤煮取三升,初服者,先服一升也,却与者,尽其二升也。热郁于心胸者,谓之烦;发于皮肉者,谓之热。麻黄症发热无汗,热全在表;桂枝症发热汗出,便见内烦。服汤反烦而外热不解,非桂枝汤不当用也,以外感之风邪重,内之阳气亦重耳。风邪本自项入,必刺风池、风府,疏通来路,以出其邪,仍与桂枝汤,以和营卫。《内经》曰:“表里刺之,服之饮汤。”此法是矣。

  太阳病发热汗出者,此为营弱卫强,故使汗出。欲救邪风者,宜桂枝汤主之。

  此释中风汗出之义,见桂枝汤为调和营卫而设。营者阴也,卫者阳也,阴弱不能藏,阳强不能密,故汗出。

  形作伤寒,其脉不弦紧而弱。弱者必渴,被火者必谵语。弱者发热,脉浮解之,当汗出而愈。

  形作伤寒,见恶寒、体痛、厥逆,脉当弦紧而反浮弱,其本虚可知。此东垣所云劳倦内伤症也。夫脉弱者,阴不足。阳气陷于阴分必渴,渴者液虚故也。若以恶寒而用火攻,津液亡必胃实而谵语。然脉虽弱而发热,身痛不休,宜消息和解其外,谅非麻黄所宜,必桂枝汤,啜热稀粥,汗出则愈矣。此为夹虚伤寒之症。

  伤寒发汗,解半日许,复烦,脉浮数者,可更发汗,宜桂枝汤。

  前条解伤寒之初,此条辑伤寒之后。前条因虚寒,此条因余热,卫解而营未解,故用桂枝更汗也。可知桂枝汤主风伤卫,治风而不治寒之谬矣。浮弱是桂枝脉,浮数是麻黄脉。仲景见麻黄脉症,即用麻黄汤,见桂枝脉症,便用桂枝汤。此不更进麻黄而却与桂枝者,盖发汗而解,则麻黄症已罢。脉浮数者,因内烦而然,不得仍认麻黄汤脉矣。麻黄汤纯阳之剂,不可以治烦。桂枝汤内配芍药,奠安营气,正以治烦也。且此烦因汗后所致,若再用麻黄发汗,汗从何来?必用啜热粥法始得汗。桂枝汤本治烦,服桂枝汤后外热不解,而内热更甚,故曰反烦。麻黄症本不烦,服汤汗出,外热初解,而内热又发,故曰复烦。凡曰麻黄汤主之、桂枝汤主之者,定法也。服桂枝不解,仍与桂枝,汗解后复烦,更用桂枝者,活法也。服麻黄复烦者,可更用桂枝;用桂枝复烦者,不得更用麻黄。且麻黄脉症,但可用桂枝更汗,不可先用桂枝发汗。此又活法中定法矣。前二条论治中风,此二条论治伤寒,后二条论治杂病,见桂枝方之大用如此。

  病患藏无他病,时发热,自汗出而不愈者,此卫气不和也。先其时发汗则愈,宜桂枝汤主之。

  藏无他病,知病只在形躯。发热有时,则汗出亦有时,不若外感者,发热汗出不休也。《内经》曰:“阴虚者阳必凑之,故时热汗出耳。”未发热时,阳犹在卫,用桂枝汤啜稀热粥,先发其汗,使阴出之阳,谷气内充,而卫阳不复陷,是迎而夺之,令精胜而邪却也。

  病尝自汗出者,此为营气和。营气和者外不谐,以卫气不共营气和谐故耳。营行脉中,卫行脉外,复发其汗,营卫和则愈,宜桂枝汤。

  发热时汗便出者,其营气不足。因阳邪下陷,阴不胜阳,故汗自出也。此无热而常自汗者,其营气本足。

  因阳气不固,不能卫外,故汗自出。当乘其汗正出时,用桂枝汤啜稀热粥。是阳不足者,温之以气,食入于阴,气长于阳也。阳气普遍,便能卫外而为固,汗不复出矣。和者平也,谐者合也。不和见卫强,不谐见营弱,弱则不能合,强则不能密,皆令自汗。但以有热、无热别之,以时出、常出辨之,总以桂枝汤啜热粥汗之。

  上条发热汗出,便可用桂枝汤,见不必头痛、恶风俱备。此只自汗一症,即不发热者亦用之,更见桂枝方于自汗为亲切耳。

  太阳病外症未解,不可下也。下之为逆。欲解外者,宜桂枝汤。

  外症初起,有麻黄、桂枝之分。如当解未解时,惟桂枝汤可用,故桂枝汤为伤寒、中风、杂病解外之总方。

  凡脉浮弱、汗自出而表不解者,咸得而主之也。即阳明病脉迟汗出多者宜之,太阴病脉浮者亦宜之。则知诸经外症之虚者,咸得同太阳未解之治法。又可见桂枝汤不专为太阳用矣。

  太阳病先发汗不解,而复下之,脉浮者不愈。浮为在外,当须解外则愈,宜桂枝汤。

  误下后而脉仍浮,可知表症未解,阳邪未陷,只宜桂枝汤解外,勿以脉浮仍用麻黄汤也。下后仍可用桂枝汤,乃见桂枝方之力量矣。

  太阳病下之,其气上冲者,可与桂枝汤,用前法;若不上冲者,不得与之。

  气上冲者,阳气有余也,故外虽不解,亦不内陷。仍与桂枝汤汗之,上冲者,因而外解矣。上条论下后未解脉,此条论下后未解症,互相发明更进桂枝之义。用前法,是啜稀热粥法,与后文根据前法、如前法同。若谓汤中加下药,大谬。

  伤寒,医下之,续得下利清谷不止,身疼痛者,急当救里;后清便自调,身体痛者,急当救表。救里宜四逆汤,救表宜桂枝汤。

  寒邪在表而妄下之,移寒于脾,下利不止,继见完谷,胃阳已亡矣。身疼未除,是表里皆困,然犹幸此表邪之未除,里邪有可救之机。凡病从外来,当先解外。此里症既急,当舍表而救里,四逆汤自不容缓。里症既瘥,表症仍在,救表亦不容缓矣。身疼本麻黄症,而下利清谷,其腠理之疏可知,必桂枝汤和营卫,而痛自解。故不曰攻而仍曰救,救表仍合和中也。温中之后,仍可用桂枝汤,其神乎神矣。

  下利腹胀满,身体疼痛者,先温其里,乃攻其表,温里宜四逆汤,攻表宜桂枝汤。

  下利而腹尚胀满,其中即伏清谷之机,先温其里,不待其急而始救也。里和而表不解,可专治其表,故不曰救而仍曰攻。

  吐利止而身痛不休者,当消息和解其外,宜桂枝汤小和之。

  吐利是脏腑不和,非桂枝汤所治;止后而身痛不休,是营卫不和,非麻黄汤所宜。和解其外,惟有桂枝一法;消息其宜,更有小与之法也。盖脉浮数,身疼痛,本麻黄之任,而在汗下后,则反属桂枝。是又桂枝之变脉、变症,而非复麻黄之本症、本脉矣。

  伤寒大下后,复发汗,心下痞、恶寒者,表未解也。不可攻痞,当先解表,表解乃可攻痞。解表宜桂枝汤,攻痞宜大黄黄连泻心汤。

  心下痞,是误下后里症;恶寒,是汗后未解症。里实表虚,内外俱病,皆因汗、下倒施所致。表里交持,仍当遵先表后里,先汗后下正法。盖恶寒之表,甚于身疼,心下之痞,轻于清谷,与救急之法不同。

  此四条是有表里症,非桂枝本病,亦非桂枝坏病。仲景治有表里症,有两解表里者,有只解表而里自和者,有只和里而表自解者,与此先救里后救表、先解表后攻里,遂成五法。

  伤寒不大便六七日,头痛有热者,与承气汤。其大便圊者,知不在里,仍在表也,当须发汗。若头痛者必衄,宜桂枝汤。

  此辨太阳阳明之法也。太阳主表,头痛为主;阳明主里,不大便为主。然阳明亦有头痛者,浊气上冲也;太阳亦有不大便者,阳气太重也。六七日是解病之期,七日来仍不大便,病为在里,则头痛身热属阳明。外不解由于内不通也,下之里和而表自解矣。若大便自去,则头痛身热,病为在表,仍是太阳,宜桂枝汗之。若汗后热退而头痛不除,阳邪盛于阳位也。阳络受伤,故知必衄,衄乃解矣。

  本条当有汗出症,故合用桂枝、承气。有热,当作身热。大便圊。从宋本订正,恰合不大便句,见他本作小便清者谬。宜桂枝句,直接发汗来,不是用桂枝止衄,亦非用在已衄后也。读者勿以词害义可耳。

  太阳病得之八九日,如疟状,发热恶寒,热多寒少,其人不呕,圊便欲自可,一日二三度发。脉微缓者,为欲愈也;脉微而恶寒者,此阴阳俱虚,不可更发汗、更吐、更下也;面色反有热色者,未欲解也。以其不得小汗出,身必痒,宜桂枝麻黄合半汤。

  八九日是当解未解之时,寒热如疟,是虚实互发之症。太阳以阳为主,热多寒少,是主胜客负,有将解之兆矣。若其人不呕,是胃无邪,圊便是胃不实;脉微缓,是有胃气,应不转属阳明。一日二三度发,是邪无可容之地,正胜邪却,可弗药也。若其人热虽多而脉甚微,无和缓之意,是阴弱而发热;寒虽少而恶之更甚,是阳虚而恶寒。阴阳俱虚,当调其阴阳,勿妄治,以虚其虚也。若其人热多寒少,而面色缘缘正赤者,是阳气怫郁在表不得越。当汗不汗,其身必痒。八九日来,正气已虚,表邪未解,不可发汗,又不可不汗,故立此法。

  诸本俱是各半,今根据宋本。

  太阳病,发热恶寒,热多寒少,脉微弱者,此无阳也,不可发汗。宜桂枝二越婢一汤。

  本论无越婢症,亦无越婢方,不知何所取义,窃谓其二字必误也。

  此热多是指发热,不是内热。无阳,是阳已虚而阴不虚。不烦不躁,何得妄用石膏?观麻黄桂枝合半、桂枝二麻黄一二方,皆当汗之症。此言不可发汗,何得妄用麻黄?凡读古人书,须传信阙疑,不可文饰,况为性命所关者乎?且此等脉症最多。无阳不可发汗,便是仲景法旨。柴胡桂枝汤,乃是仲景佳方,若不头项强痛,并不须合桂枝矣。读书无目,至于病患无命,愚故表而出之。

  伤寒六七日,发热、微恶寒、肢节烦疼、微呕、心下支结,外症未去者,柴胡桂枝汤主之。

  微恶寒,便是寒少。烦疼,只在四肢骨节间,比身疼腰痛稍轻。此外症将解而未去之时也。微呕是喜呕之兆,支结是痞满之始,即阳微结之谓,是半在表半在里也。外症微,故取桂枝之半;内症微,故取柴胡之半。虽不及脉,而微弱可知;发热而烦,则热多可知。仲景制此轻剂以和解,便见无阳不可发汗,用麻黄石膏之谬矣。

  桂枝汤桂枝(二两,去粗皮) 芍药(二两) 甘草(二两,炙) 生姜(二两) 大枣(十二枚)

  上以水七升,微火煮取三升,去滓,适寒温,服一升。服已须臾,啜热稀粥一升,以助药力。

  此为仲景群方之冠,乃滋阴和阳,调和营卫,解肌发汗之总方也。桂枝赤色通心,温能扶阳散寒,甘能益气生血,辛能解散风邪,内辅君主,发心液而为汗。故麻、葛、青龙,凡发汗御寒咸赖之。惟桂枝汤不用麻黄,麻黄汤不可无桂枝也。本方皆辛甘发散,惟芍药之酸苦微寒,能益阴敛血,内和营气,故能发汗而止汗。先辈言无汗不得服桂枝汤,正以中有芍药能止汗也。芍药之功本在止烦,烦止汗亦止,故反烦、更烦与心悸而烦者咸赖之。若倍加芍药,即建中之剂,非发汗之剂矣。是方用桂枝发汗,即用芍药止汗。生姜之辛,佐桂以解肌;大枣之甘,助芍以和里,阴阳表里,并行而不悖,是刚柔相济,以为和也。甘草甘平,有安内攘外之能,用以调和气血者,即以调和表里,且以调和诸药矣。而精义又在啜热稀粥,盖谷气内充,则外邪不复入,余邪不复留。方之妙用又如此。故用之发汗,不至于亡阳;用之止汗,不至于贻患。今医凡遇发热,不论虚实,便禁谷食,是何知仲景之心法,而有七方之精义者哉!温覆令一时许,遍身 ,微似有汗者益佳。不可令如水流漓,病必不除。若一服汗出病瘥,停后服,不必尽剂。

  汗已遍身,则邪从汗解。此汗生于谷,正所以调和营卫,濡腠理,充肌肉,泽皮毛者也。令如水流漓,使阴不藏精,精不胜则邪不却,故病不除。世医只知大发其汗,即芍药亦不敢用,汗后再汗,岂不误人!若不汗,更服根据前法。又不汗,后服小促其间。半日许,令三服尽。

  前自汗,乃卫中邪汗。服汤后反无汗,是卫分之邪汗已尽,但谷气未充,精气未敷于营分耳。根据前法便精胜而邪却,药势促则病除矣。

  若病重者,一日一夜服,周时观之。服一剂尽,病症犹在者,更作服。若汗不出,乃服至二三剂。

  言病重者,药必倍之。一日一夜,当作二服,病在即促后服,勿使间断,便服至三剂无妨。盖桂枝汤是调和营卫,与麻黄汤专于发表不同,故可重汤叠剂以汗之,不必虑其亡阳也。若施之他方则误矣。

  禁生冷、粘滑、肉面、五辛、酒酪、臭恶等物。

  凡服药盒饭禁此。因桂枝为首方,故录其后。每见病家禁其谷味,反与麦饮,岂非大悖。

  桂枝本为解肌,若其人脉浮紧,发热汗不出者,不可与也。当须识此,勿令误也。

  解肌者,解肌肉之汗也。内肤之汗自出,故不用麻黄。若脉浮紧,是麻黄汤脉;汗不出,是麻黄汤症。桂枝汤无麻黄开腠理而泄皮肤,有芍药敛阴津而制辛热。恐邪气凝结不能外解,势必内攻,为害滋大耳,故叮咛告戒如此。

  桂枝之去其皮,去其粗皮也,正合解肌之义。昧者有去肌取骨之可笑。

  酒客病,不可与桂枝汤,得汤则呕,以酒客不喜甘故也。

  平素好酒,湿热在中,故得甘必呕。仲景用方慎重如此,言外当知有葛根连芩以解肌之法矣。

  凡服桂枝汤吐者,其后必吐脓血也。

  桂枝汤不特酒客当禁,凡热淫于内者,用甘温辛热以助其阳,不能解肌,反能涌越热势,所过致伤阳络,则吐脓血可必也。所谓桂枝下咽,阳盛则毙者以此。

  上论桂枝汤十六条,凭脉辨症,详且悉矣。方后更制复方,大详服法,示人以当用;详药禁方,示人以不当用。仲景苦心如此,读者须知其因脉症而立方,不特为伤寒中风设。亦不拘于一经,故有桂枝症、柴胡症等语。

  卷一

  桂枝汤证下

  太阳病三日,已发汗,若吐、若下、若温针,仍不解者,此为坏病,桂枝不中与也。观其脉症,知犯何逆,随症治之。

  《内经》曰:“未满三日者,可汗而已”。汗不解者,须当更汗。吐、下、温针之法,非太阳所宜,而三日中亦非吐下之时也。治之不当,故病仍不解。坏病者,即变症也。若误汗,则有遂漏不止,心下悸、脐下悸等症;妄吐,则有饥不能食,朝食暮吐,不欲近衣等症;妄下,则有结胸痞硬,协热下利,胀满清谷等症,火逆,则有发黄圊血,亡阳奔豚等症。是桂枝症已罢,故不可更行桂枝汤也。桂枝以五味成方,减一增一,便非桂枝汤。非谓桂枝竟不可用,下文皆随症治逆法。

  服桂枝汤,大汗出、脉洪大者,与桂枝汤如前法。若形如疟,日再发者,汗出必解,宜桂枝二麻黄一汤。

  服桂枝汤,取微似有汗者佳,若大汗出,病必不除矣。然服桂枝后大汗,仍可用之更汗,非若麻黄之不可复用也。即大汗出后,脉洪大,大烦渴,是阳邪内陷,不是汗多亡阳。此大汗未止,内不烦渴,是病犹在表,桂枝症未罢,当仍与之,乘其势而更汗之,汗自 ,邪不留矣。是法也,可以发汗,汗生于谷也,即可以止汗,精胜而邪却也。若不用此法,使风寒乘汗客于玄府,必复恶寒发热如疟状。然疟发作有时,日不再发,此则风气留其处,故日再发耳。必倍加桂枝以解肌,少与麻黄以开表,所谓奇之不去则偶之也。此又服桂枝后少加麻黄之一法。

  太阳病,发汗,遂漏不止,其人恶风,小便难,四肢微急,难以屈伸者,桂枝加附子汤主之。

  太阳固当汗,若不取微似有汗而发之太过,阳气无所止息,而汗出不止矣。汗多亡阳,玄府不闭,风乘虚入,故复恶风。汗多于表,津弱于里,故小便难。四肢者,诸阳之末,阳气者,精则养神,柔则养筋,开阖不得,寒气从之,故筋急而屈伸不利也。此离中阳虚,不能摄水,当用桂枝以补心阳,阳密则漏汗自止矣。

  坎中阳虚,不能行水,必加附子以回肾阳,阳归则小便自利矣。内外调和,则恶风自罢,而手足便利矣。

  漏不止,与大汗出同,若无他变症,仍与桂枝汤。若形如疟,是玄府反闭,故加麻黄,此玄府不闭,故加附子。若大汗出后而大烦渴,是阳陷于内,急当滋阴,故用白虎加人参汤。此漏不止而小便难,四肢不利,是阳亡于外,急当扶阳。此发汗虽不言何物,其为麻黄汤可知。盖桂枝汤有芍药而无麻黄,故虽大汗出,而玄府能闭,但使阳陷于里,断不使阳亡于外也。

  此与伤寒自汗出条颇同而义殊。彼脚挛急在未汗前,是阴虚;此四肢急在汗后,是阳虚。自汗因心烦,其出微;遂漏因亡阳,故不止。小便数尚未难,恶寒微不若恶风之甚,挛急在脚尚轻于四肢不利,故彼用芍药甘草汤,此用桂枝加附子,其命剂悬殊矣。

  发汗后,身疼痛、脉沉迟者,桂枝去芍药生姜新加人参汤主之。

  发汗后身疼是表虚,不得更兼辛散,故去生姜;沉为在里,迟为在藏,自当远阴寒,故去芍药。当存甘温之品以和营,更兼人参以通血脉,里和而表自解矣。名曰新加者,见表未解无补中法,今因脉沉迟而始用之,与用四逆汤治身疼脉沉之法同义。彼在未汗前而脉反沉,是内外皆寒,故用干姜、生附大辛大热者,协甘草以逐里寒,而表寒自解。此在发汗后而脉沉迟,是内外皆虚,故用人参之补中益气,以率领桂枝、甘、枣而通血脉,则表里自和也。此又与人参桂枝汤不同。彼因妄下而胃中虚寒,故用姜术,尚协表热,故倍桂、甘。此因发汗不如法,亡津液而经络空虚,故加人参,胃气未伤,不须白术,胃中不寒,故不用干姜,此温浓和平之剂。

  发汗,病不解,反恶寒者,虚故也,芍药甘草附子汤主之。

  发汗后反恶寒,里虚也,表虽不解,急当救里,若反与桂枝攻表,此误也。故于桂枝汤去桂、姜、枣,加附子以温经散寒,助芍药、甘草以和中耳。

  脚挛急与芍药甘草汤,本治阴虚,此阴阳俱虚,故加附子,皆仲景治里不治表之义。

  发汗过多,其人叉手自冒心,心下悸,欲得按者,桂枝甘草汤主之。

  汗多则心液虚,心气馁故悸;叉手自冒,则外有所卫,得按则内有所凭,则望之而知其虚矣。桂枝为君,独任甘草为佐,去姜之辛散、枣之泥滞,并不用芍药,不藉其酸收,且不欲其苦泄,甘温相得,气血和而悸自平。与心中烦、心下有水气而悸者迥别。

  发汗后,其人脐下悸,欲作奔豚,茯苓桂枝甘草大枣汤主之。

  心下悸欲按者,心气虚;脐下悸者,肾水乘火而上克。豚为水畜,奔则昂首疾驰,酷肖水势上干之象。然水势尚在下焦,欲作奔豚,尚未发也,当先其时而治之。茯苓以伐肾邪,桂枝以保心气,甘草、大枣培土以制水。甘澜水状似奔豚,而性则柔弱,故名劳水,用以先煮茯苓,取其下伐肾邪,一惟趋下也。本方取味皆下,以畏其泛耳。

  服桂枝汤,或下之,仍头项强痛,翕翕发热,无汗,心下满微痛,小便不利者,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术汤主之。小便利则愈。

  汗出不彻而遽下之,心下之水气凝结,故反无汗而外不解,心下满而微痛也。然病根在心下,而病机在膀胱。

  若小便利,病为在表,仍当发汗;如小便不利,病为在里,是太阳之本病,而非桂枝症未罢也。故去桂枝,而君以苓、术,则姜、芍即散邪行水之法,佐甘、枣效培土制水之功。此水结中焦,只可利而不可散,所以与小青龙、五苓散不同法。但得膀胱水去,而太阳表里症悉除,所谓治病必求其本也。

  太阳病二三日,不得卧,但欲起,心下必结,脉微弱者,此本有寒分也。反下之,若利止,必作结胸;未止者,四日复下之,此作协热利也。

  不得卧,但欲起,在二三日,似乎与阳明并病。必心下有结,故作此状。然结而不硬,脉微弱而不浮大,此其人素有久寒宿饮结于心下,非亡津液而胃家实也,与小青龙以逐水气。而反下之,表实里虚,当利不止。若利自止者,是太阳之热入,与心下之水气交持不散,必作结胸矣。若利未止者,里既已虚,表尚未解,宜葛根汤、五苓散辈。医以心下结为病不尽,而复下之,表热里寒不解,此协热利所由来也。

  太阳病,外症未除,而数下之,遂协热而利。利下不止,心下痞硬,表里不解者,桂枝人参汤主之。

  上条论协热之因,此明下利之治也。外热未除,是表不解,利下不止,是里不解,此之谓有表里症。然病根在心下,非辛热何能化痞而软硬?非甘温无以止利而解表。故用桂枝、甘草为君,佐以干姜、参、术,先煎四物,后内桂枝,使和中之力骁,而解肌之气锐,于以奏双解表里之功,又一新加法也。

  太阳病,桂枝症,医反下之,利遂不止,脉促者表未解也。喘而汗出者,葛根黄连黄芩汤主之。

  桂枝症上复冠太阳,见诸经皆有桂枝症,是桂枝不独为太阳设矣,葛根岂独为阳明药乎?桂枝症,脉本弱,误下后而反促者,阳气重故也。邪束于表,阳扰于内,故喘而汗出。利遂不止者,所谓暴注下迫,皆属于热,与脉弱而协热下利不同。此微热在表,而大热入里,固非桂枝、芍药所能和,浓朴、杏仁所宜加矣。故君葛根之轻清以解肌,佐连、芩之苦寒以清里,甘草之甘平以和中,喘自除而利自止,脉自舒而表自解,与补中逐邪之法迥别。上条脉症是阳虚,此条脉症是阳盛;上条表热里寒,此条表里俱热;上条表里俱虚,此条表里俱实。

  同一协热利,同是表里不解,而寒热虚实攻补不同。补中亦能解表,亦能除痞,寒中亦能解表,亦能止利,神化极矣。

  太阳病,下之后,脉促胸满者,桂枝去芍药汤主之。若微恶寒者,去芍药方中加附子汤主之。

  促为阳脉,胸满为阳症,然阳盛则促,阳虚亦促,阳盛则胸满,阳虚亦胸满。此下后脉促而不汗出,胸满而不喘,非阳盛也,是寒邪内结,将作结胸之症。桂枝汤阳中有阴,去芍药之酸寒,则阴气流行,而邪自不结,即扶阳之剂矣。若微恶寒,则阴气凝聚,恐姜、桂之力不能散,必加附子之辛热。仲景于桂枝汤一加一减,遂成三法。

  太阳病,下之,微喘者,表未解故也,桂枝加浓朴杏仁汤主之。喘家作桂枝汤,加浓朴、杏仁佳。

  喘为麻黄症,治喘者功在杏仁。此妄下后,表虽不解,腠理已疏,故不宜麻黄而宜桂枝。桂枝汤中有芍药,若但加杏仁,喘虽微,恐不胜任,复加浓朴以佐之,喘随汗解矣。

  本太阳病,医反下之,因而腹满时痛者,属太阴也,桂枝加芍药汤主之。大实痛者,桂枝加大黄汤主之。

  腹满时痛,因于下后,是阳邪转属,非太阴本病,表症未罢,故仍用桂枝汤解外。满痛既见,故倍加芍药以和里。此病本于阳,故用阴以和阳。若因下后而腹大实痛,是太阳转属阳明而胃实,尚未离乎太阳。此之谓有表里症,仍用桂枝汤加大黄,以除实痛。此双解表里法也。凡妄下必伤胃气,胃气虚则阳邪袭阴,故转属太阴;胃气实则两阳相搏,故转属阳明。太阴则满痛不实,阴道虚也;阳明则大实而痛,阳道实也。满而时痛,下利之兆;大实而痛,是燥屎之征。桂枝加芍药,即建中之方;桂枝加大黄,即调胃之剂。

  伤寒若吐若下后,心下逆满,气上冲胸,起则头眩,脉沉紧,发汗则动经,身为振振摇者,茯苓桂枝白术甘草汤主之。

  伤寒初起,正宜发表,吐下非法也。然吐下后不转属太阴,而心下逆满,气上冲胸,阳气内扰也;起则头眩,表阳虚也。若脉浮者,可与桂枝汤如前法。今脉沉紧,是为在里,反发汗以攻表,经络更虚,故一身振摇也。夫诸紧为寒,而指下须当深辨。浮沉俱紧者,伤寒初起之本脉也;浮紧而沉不紧者,中风脉也。若下后结胸热实而脉沉紧,便不得谓之里寒。此吐下后而气上冲者,更非里寒之脉矣。盖紧者弦之别名,弦如弓弦,言紧之体,紧如转索,谓弦之用,故弦紧二字可以并称,亦可互见。浮而紧者名弦,是风邪外伤。此沉紧之弦,是木邪内发。观厥阴为病气上撞心,正可为此症发明也。吐下后胃中空虚,木邪为患,故君茯苓以清胸中之肺气,而治节出;用桂枝散心下之逆满,而君主安。白术培既伤之胃土,而元气复;佐甘草以调和气血,而营卫以行,头自不眩,身自不摇矣。

  若遇粗工,鲜不认为真武病。

  烧针令其汗,针处被寒,核起而赤者,必发奔豚,气从小腹上冲心者、灸其核上各一壮,与桂枝加桂汤。

  寒气不能外散,发为赤核,是奔豚之兆也。从小腹冲心,是奔豚之气象也。此阳气不舒,阴气反胜,必灸其核,以散寒邪,服桂枝以补心气。更加桂者,不特益火之阳,且以制木邪而逐水气耳。前条发汗后,脐下悸,是水邪欲乘虚而犯心,故君茯苓以正治之,则奔豚自不发。此表寒未解而小腹气冲,是木邪挟水气以凌心,故于桂枝汤倍加桂以平肝气,而奔豚自除。前在里而未发,此在表而已发,故治有不同。

  伤寒脉浮,医以火迫劫之,亡阳,必惊狂起卧不安者,桂枝去芍药加蜀漆龙骨牡蛎救逆汤主之。

  伤寒者,寒伤君主之阳也。以火迫劫汗,并亡离中之阴,此为火逆矣。妄汗亡阴,而曰亡阳者,心为阳中之太阳,故心之液,为阳之汗也。惊狂者,神明扰乱也。阴不藏精,惊发于内;阳不能固,狂发于外。起卧不安者,起则狂,卧则惊也。凡发热自汗者,是心液不收,桂枝方用芍药,是酸以收之也。此因迫汗,津液既亡,无液可敛,故去芍药。加龙骨者,取其咸以补心,重以镇怯,涩以固脱,故曰救逆也。且去芍药之酸,则肝家得辛甘之补;加牡蛎之咸,肾家有既济之力。此虚则补母之法,又五行承制之妙理也。蜀漆不见本草,未详何物,诸云常山苗则谬。

  火逆,下之,因烧针,烦躁者,桂枝甘草龙骨牡蛎汤主之。

  三番误治,阴阳俱虚竭矣。烦躁者,惊狂之渐,起卧不安之象也,急用此方,以安神救逆。

  上论桂枝坏病十八条。凡坏病不属桂枝者,见各症中。

  卷一 桂枝汤证下

  桂枝症附方

  桂枝二麻黄一汤:本桂枝汤二分,麻黄汤一分,合为二升,分再服。后人合一方,失仲景异道同归之活法。

  桂枝加附子汤:本方加附子(一枚,炮,去皮,破八片),煎服,不须啜粥。

  桂枝去芍药生姜新加人参汤:本方去芍药、生姜,加人参(三两)。

  芍药甘草附子汤:芍药、甘草(炙,各二两) 附子(一枚,炮,去皮,破八片)

  水五升,煮一升五合,分温三服。

  桂枝甘草汤:桂枝(四两,去皮) 甘草(二两,炙)

  水二升,煮一升,顿服。

  茯苓桂枝甘草大枣汤:茯苓(半斤) 桂枝(四两,去皮) 甘草(二两) 大枣(十二枚)

  以甘澜水一斗,先煮茯苓减二升,内诸药,煮三升,温服一升,日三服。

  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术汤:芍药 生姜 白术 茯苓(各三两) 甘草(炙,二两) 大枣(十二枚)。

  水八升,煮三升,温服一升。

  桂枝人参汤:桂枝(四两) 人参(四两) 甘草(四两,炙) 白术(三两) 干姜(五两)

  水九升,先煮四味,取五升,内桂,煮三升,温服。日再服,夜一服。

  葛根黄连黄芩汤:葛根(半斤) 黄连(三两) 黄芩(三两) 甘草(二两 炙)

  水八升,先煮葛根减二升,内诸药,煮服二升,分温二服。

  桂枝去芍药加附子汤:桂枝(四两) 生姜(三两) 甘草(二两,炙) 大枣(十二枚) 附子(三枚)

  水六升,煮二升,分温三服。

  桂枝加浓朴杏仁汤:本方加浓朴(二两,去皮),杏仁(五十枚)。

  水七升,微火煮三升,温服一升,覆取微似汗。

  桂枝加芍药汤:本方加芍药(三两)。

  桂枝加大黄汤:本方加大黄(二两),芍药(三两)。

  按:论中无芍药,疑误。

  茯苓桂枝白术甘草汤:茯苓(四两) 桂枝(三两) 白术、甘草(炙,各二两)

  水六升,煮三升,分温三服。

  桂枝加桂汤:本方加桂枝(二两)。

  桂枝去芍药加蜀漆龙骨牡蛎救逆汤:桂枝 蜀漆 生姜(各三两) 甘草(二两) 大枣(十二枚) 龙骨(四两) 牡蛎(五两)

  水一斗二升,煮蜀漆减二升,内诸药,煮取三升,温服一升。

  桂枝甘草龙骨牡蛎汤:桂枝(一两) 甘草(炙) 龙骨 牡蛎(熬,各二两)

  水五升,煮二升半,温服八合。

  上方共一十八首。

  伤寒,脉浮、自汗出、小便数、心烦、微恶寒、脚挛急,反与桂枝汤欲攻其表,此误也。得之便厥,咽中干、烦躁吐逆者,作甘草干姜汤与之,以复其阳。若厥愈足温者,更作芍药甘草汤与之,其脚即伸。若胃气不和,谵语者,少与调胃承气汤。

  此非桂枝症,而形似桂枝症, 类玉,大宜着眼。

  桂枝症以自汗出为提纲。然除头痛发热、恶寒恶风及鼻鸣干呕外,有一件不合桂枝者,即不得以自汗出为主张矣。此条中脚挛急一件不合桂枝症,盒饭于其不合处推求;而自汗出是合桂枝症,盒饭于自汗出处推求。太阳有自汗症,阳明亦有自汗症。则心烦、微恶寒,是阳明表症,小便数、脚挛急,是阳明里症,盒饭认为阳明伤寒,而非太阳中风矣。然症不在表,不当用桂枝;症不在里,不当用承气汤。症在半表半里,法当去桂枝、姜、枣之散,而任芍药、甘草之和矣。芍药酸寒,用以止烦、敛自汗而利小便;甘草甘平,用以泻心、散微寒而缓挛急。斯合乎不从标本,从乎中治之法也。反用桂枝汤攻汗,津液越出,汗多亡阳,脚挛急者因而厥逆矣。咽干、烦躁、吐逆,皆因胃阳外亡所致,必甘草干姜汤救桂枝之误,而先复其胃脘之阳,阳复则厥愈而足温矣。变症虽除,而芍药甘草之症未罢,必更行芍药甘草汤滋其阴,而脚即伸矣。或胃实而谵语,是姜、桂遗热所致也,少与调胃承气和之。仗硝、黄以对待乎姜、桂,仍不失阳明燥化之治法耳。问曰:“六经皆始于足,脚挛急独归阳明者何?”曰:“阳明乃血所生病,血虚则筋急,且挛急为燥症,燥化又属阳明故也。”曰:“太阳主筋,所生病非太阳乎?”曰:“太阳脉盛于背,故背中脉太阳居其四行;阳明脉盛于足,故两足脉阳明居其六行。

  《内经》曰:“身重难以行者,胃脉在足也。”是脚挛当属阳明矣。故头痛、项背强、腰脊强,凡身以后者属太阳;颈动KT KT 、脚挛急,凡身以前者属阳明。即如痉病,项强急、时发热、独头摇、卒口噤、背反张者,太阳也;胸满口噤、卧不着席、必 齿、脚挛急者,阳明也。愚谓仲景杂病论亦应分六经者,此类是与?自汗、心烦、恶寒,皆阳虚症,独以脚挛急认是阴虚;咽干,烦躁,皆阳盛症,独以厥认为亡阳。独处藏奸,惟仲景独能看破。曰反与,曰少与,是用成方;曰作,曰更作,是制新方。

  两若字,有不必然意。

  甘草干姜汤:炙草(四两) 干姜(二两)

  水三升,煮一升五合,分温再服。

  芍药甘草汤:芍药(四两) 炙草(四两) 法如前。

  问曰:“仲景每用桂、附以回阳,此只用芍药、干姜者何?”曰:“斯正仲景治阳明之大法也。太阳少阴,从本从标,其标在上,其本在下,其标在外,其本在内。所谓亡阳者,亡肾中之阳也,故用桂、附之下行者回之,从阴引阳也。阳明居中,故不从标本,从乎中治。所谓阳者,胃阳也,用甘草、干姜以回之,从乎中也。

  然太少之阳不易回,回则诸症悉解。阳明之阳虽易回,回而诸症仍在,变症又起,故更作芍药甘草汤继之,少与调胃承气和之,是亦从乎中也。此两阳合明,气血俱多之部,故不妨微寒之而微利之,与他经亡阳之治不同,此又用阴和阳之法。”桂枝辛甘,走而不守,即佐以芍药,亦能亡阳;干姜辛苦,守而不走,故君以甘草,便能回阳。以芍药之酸收,协甘草之平降,位同力均,则直走阴分,故脚挛可愈。甘草干姜汤得理中之半,取其守中,不须其补中;芍药甘草汤得桂枝之半,用其和里,不许其攻表。

  上论疑似桂枝症。

  卷二

  麻黄汤证上

  太阳病,头痛、发热、身疼、腰痛、骨节疼痛、恶风、无汗而喘者,麻黄汤主之。

  太阳主一身之表,风寒外束,阳气不伸,故一身尽疼。太阳脉抵腰中,故腰痛。太阳主筋所生病,诸筋者,皆属于节,故骨节疼痛。从风寒得,故恶风。风寒客于人则皮毛闭,故无汗。太阳为诸阳主气,阳气郁于内,故喘。太阳为开,立麻黄汤以开之,诸症悉除矣。麻黄八症,头痛,发热、恶风,同桂枝症,无汗、身疼,同大青龙症,本症重在发热、身疼、无汗而喘。

  本条不冠伤寒,又不言恶寒而言恶风。先辈言麻黄汤主治伤寒不治中风,似非确论。盖麻黄汤、大青龙汤治中风之重剂,桂枝汤、葛根汤治中风之轻剂,伤寒可通用之,非主治伤寒之剂也。

  脉浮者,病在表,可发汗,麻黄汤。脉浮而数者,可发汗,宜麻黄汤。

  前条论症,此条论脉。言浮而不言迟弱者,是浮而有力也。然必审其热在表,乃可用。若浮而大,有热属藏者,当攻之,不令发汗矣。若浮数而痛偏一处者,身虽疼,不可发汗。

  数者,急也,即紧也。紧则为寒,指受寒而言;数则为热,指发热而言。辞虽异而意则同。故脉浮紧者,即是麻黄汤症。

  脉浮而数,浮为风,数为虚。风为热,虚为寒,风虚相搏,则洒淅恶寒也。

  脉浮为在表者何?以表有风邪故也。邪之所凑,其气必虚。数本为热,而从浮见,则数为虚矣。风为阳邪,阳浮则热自发。数为阳虚,阳虚则畏寒。凡中风寒,必发热恶寒者,风虚相搏而然也。

  诸脉浮数,当发热而洒淅恶寒,若有痛处、饮食如常者,蓄积有脓也。

  浮数之脉,而见发热恶寒之症,不独风寒相同,而痈疡亦有然者。此浮为表而非风,数为实热而非虚矣。

  发热为阳浮,而恶寒非阳虚矣。若欲知其不是风寒,当以内外症辨之。外感则头项痛、身痛、骨节痛、腰脊痛,非痛偏一处也。外感则呕逆,或干呕,不得饮食如常。如此审之,有蓄积而成痈脓者,庶不致误作风寒治,则举疮家一症例之。治伤寒者,见脉症之相同,皆当留意也。

  疮家身虽疼,不可发汗,汗出则痉。

  疮家病与外感不同,故治法与风寒亦异。若以风寒之法治之,其变亦不可不知也。疮虽痛偏一处,而血气壅遏,亦有遍身疼者。然与风寒有别,汗之则津液越出,筋脉血虚,挛急而为痉矣。诸脉症之当审,正此故耳。

  脉浮数者,法当汗出而愈。若身重心悸者,不可发汗,当自汗出乃解。所以然者,尺中脉微,此里虚,须表里实,津液自和,便汗出愈。

  脉浮数者,于法当汗,而尺中微,则不敢轻汗,以麻黄为重剂故也。此表指身,里指心,有指营卫而反遗心悸者,非也。身重是表热,心悸是里虚,然悸有因心下水气者,亦当发汗。故必审其尺脉,尺中脉微为里虚。

  里虚者,必须实里,欲津液和,须用生津液。若坐而待之,则表邪愈盛,心液愈虚,焉能自汗?此表是带言,只重在里。至于自汗出,则里实而表和矣。

  寸口脉浮而紧,浮则为风,紧则为寒。风则伤卫,寒则伤营,营卫俱病,骨肉烦疼,当发其汗也。

  风寒本自相因,必风先开腠理,寒得入于经络。营卫俱伤,则一身内外之阳不得越,故骨肉烦疼,脉亦应其象而变见于寸口也。紧为阴寒,而从浮见,阴盛阳虚,汗之则愈矣。

  紧者,急也,即数也。紧以形象言,数以至数言。紧则为寒,指伤寒也;数则为热,指发热也。辞异而义则同,故脉浮数浮紧者,皆是麻黄症。

  脉法以浮为风,紧为寒,故提纲以脉阴阳俱紧者名伤寒。大青龙脉亦以浮中见紧,故名中风。则脉但浮者,正为风脉,宜麻黄汤,是麻黄汤固主中风脉症矣。麻黄汤症发热、骨节疼,便是骨肉烦疼,即是风寒两伤,营卫俱病。先辈何故以大青龙治营卫两伤?麻黄汤治寒伤营而不伤卫?桂枝汤治风伤卫而不伤营?曷不以桂枝症之恶寒,麻黄症之恶风,一反勘耶?要之冬月风寒,本同一体。故中风伤寒,皆恶风恶寒,营病卫必病。中风之重者,便是伤寒;伤寒之浅者,便是中风。不必在风寒上细分,须当在有汗无汗上着眼耳。

  太阳病,脉浮紧、无汗、发热、身疼痛,八九日不解,表症仍在,此当发其汗,麻黄汤主之。服药已微除,其人发烦目瞑,剧者必衄,衄乃解。所以然者,阳气重故也。

  脉症同大青龙,而异者外不恶寒,内不烦躁耳。发于阳者七日愈,八九日不解,其人阳气重可知。然脉紧、无汗、发热、身疼,是麻黄症未罢。仍与麻黄,只微除在表之风寒,而不解内扰之阳气。其人发烦、目瞑,见不堪之状,可知阳络受伤,必逼血上行而衄矣。血之与汗,异名同类,不得汗,必得血,不从汗解而从衄解。此与热结膀胱血自下者,同一局也。

  太阳脉,从自目内 络阳明脉于鼻。鼻者阳也,目者阴也,血虽阴类。从阳气而升,则从阳窍而出。故阳盛则衄,阳盛则阴虚,阴虚则目瞑也。

  解后复烦,烦见于内,此余邪未尽,故用桂枝更汗。微除发烦,是烦于外见,此大邪已解,故不可更汗,仲景每有倒句法,前辈随文衍义,谓当再用麻黄以散余邪,不知得衄乃解句何处着落。

  伤寒脉浮紧者,麻黄汤主之。不发汗,因致衄。

  脉紧无汗者,当用麻黄汤发汗,则阳气得泄,阴血不伤,所谓夺汗者无血也。不发汗,阳气内扰,阳络伤则衄血,是夺血者无汗也。若用麻黄汤再汗,液脱则毙矣。言不发汗因致衄,岂有因致衄更发汗之理乎?观少阴病无汗而强发之,则血从口鼻而出,或从目出,能不惧哉!愚故亟为校正,恐误人者多耳。

  太阳病,脉浮紧、发热、身无汗,自衄者愈。

  汗者心之液,是血之变,见于皮毛者也。寒邪坚敛于外,腠理不能开发,阳气大扰于内,不能出玄府而为汗,故逼血妄行而假道于肺窍也。今称红汗,得其旨哉!衄家不可发汗,汗出必额上陷,脉紧急,目直视,不能 不得眠。

  太阳之脉,起自目内 ,上额。已脱血而复汗之,津液枯竭,故脉紧急,而目直视也,亦心肾俱绝矣。目不转,故不能 ;目不合,故不得眠。

  脉浮紧者,法当身疼痛,宜以汗解之。假令尺中迟者,不可发汗,以营气不足、血少故也。

  脉浮紧者,以脉法论,当身疼痛,宜发其汗。然寸脉虽浮紧,而尺中迟,则不得据此法矣。尺主血,血少则营气不足,虽发汗决不能作汗。正气反虚,不特身疼不除,而亡血、亡津液之变起矣。假令,是设辞,是深一层看法,此与脉浮数而尺中微者同义。阳盛者不妨发汗,变症惟衄,衄乃解矣。阴虚者不可发汗,亡阳之变,恐难为力。

  太阳与阳明合病,喘而胸满者,不可下,麻黄汤主之。

  三阳俱受气于胸中,而部位则属阳明。若喘属太阳,呕属少阳,故胸满而喘者,尚未离乎太阳。虽有阳明可下之症,而不可下。如呕多,虽有阳明可攻之症,而不可攻,亦以未离乎少阳也。

  阳明病,脉浮无汗而喘者,发汗则愈,宜麻黄汤。

  太阳有麻黄症,阳明亦有麻黄症,则麻黄汤不独为太阳设也。见麻黄症即用麻黄汤,是仲景大法。

  上论麻黄汤脉症。

  太阳病,十日已去,脉浮细而嗜卧者,外已解也。设胸满胁痛者,与小柴胡汤;脉但浮者,与麻黄汤。

  脉微细,但欲寐,少阴症也。浮细而嗜卧,无少阴症者,虽十日后。尚属太阳,此表解而不了了之谓。设见胸满嗜卧,亦太阳之余邪未散;兼胁痛,是太阳少阳合病矣,以少阳脉弦细也。少阳为枢,枢机不利,一阳之气不升,故胸满胁痛而嗜卧,与小柴胡和之。若脉浮而不细,是浮而有力也。无胸胁痛,则不属少阳。但浮而不大,则不涉阳明,是仍在太阳也。太阳为开,开病反 ,故嗜卧。与麻黄汤以开之,使卫气行阳,太阳仍得主外而喜寤矣。与太阳初病用以发汗不同,当小其制而少与之。

  上论麻黄汤柴胡汤相关脉症。

  麻黄汤:麻黄(二两,去节) 桂枝(二两) 甘草(一两,炙) 杏仁(七十个,去尖)

  水九升,先煮麻黄减一升,去沫,内诸药,煮二升半,温服八合,覆取微似汗。不须啜粥,余如桂枝法。

  麻黄色青入肝,中空外直,宛如毛窍骨节状。故能旁通骨节,除身疼,直达皮毛,为卫分驱风散寒第一品药。然必藉桂枝入心通血脉,出营中汗,而卫分之邪乃得尽去而不留。故桂枝汤不必用麻黄,而麻黄汤不可无桂枝也。杏为心果,温能散寒,苦能下气,故为驱邪定喘之第一品药。桂枝汤发营中汗,须啜稀热粥者,以营行脉中,食入于胃,浊气归心,淫精于脉故耳。麻黄汤发卫中汗,不须啜稀热粥者,此汗是太阳寒水之气,在皮肤间,腠理开而汗自出,不须假谷气以生汗也。

  一服汗者,停后服。汗多亡阳遂虚,恶风、烦躁不得眠也。汗多者,温粉扑之。

  此麻黄汤禁也。麻黄汤为发汗重剂,故慎重如此。其用桂枝汤,若不汗更服,若病重更作服,若不出汗,可服至二三剂。又刺后可复汗,汗后可复汗。下后可复汗。此麻黄汤但云温服八合,不言再服,则一服汗者,停后服,汗出多者,温粉扑之,自当列此后。大青龙烦躁在未汗先,是为阳盛。此烦躁在发汗后,是为阴虚。阴虚则阳无所附,宜白虎加人参汤。若用桂、附以回阳,其不杀人者鲜矣。

  卷二

  麻黄汤证下

  太阳病,得之八九日,如疟状,发热恶寒,热多寒少。其人不呕,圊便欲自可,一日二三度发,脉微缓者,为欲愈也。脉微而恶寒者,此阴阳俱虚,不可更发汗、更吐、更下也。面色反有热色者,未欲解也。以其不得小汗出,身必痒,宜桂枝麻黄合半汤。

  太阳病七日以上自愈者,以行其经尽故也。七八日不解,恶寒发热如疟,是将转系少阳矣。太阳以阳为主,热多寒少,是主胜而客负,此为将解之症。若其人不呕,是胃无寒邪,圊便是胃无热邪,脉微缓是脉有胃气,一日二三度发,是邪无可容之地。斯正胜而邪却,可勿药也。若其人热多寒少,脉甚微而无和缓之意,是弱多胃少曰脾病,此至阴虚矣。但恶寒而不恶热,是二阳虚矣。阴阳俱虚,当调其阴阳,阴阳和而病自愈,不可更用汗、吐、下法也。若其人热多寒少,而面色缘缘正赤者,是阳气怫郁在表而不得越。当汗不汗,其身必痒,汗出不彻,未欲解也。可小发汗,故将桂枝麻黄汤各取三分之一,合为半服而与之。所以然者,以八九日来,正气已虚,邪犹未解,不可更汗,又不可不汗,故立此和解法耳。旧本俱作各半,今从宋本校正。

  麻黄桂枝合半汤:桂枝汤三合,麻黄汤三合,并为六合,顿服。

  后人算其分两,合作一方,大失仲景制方之意。

  太阳病,发热恶寒、热多寒少、脉微弱者,此无阳也,不可发汗,宜桂枝二越婢一汤。

  此条与上条中节同义。

  本论无越婢症,亦无越婢汤方。《金匮要略》有越婢汤方,世本取合者即是也。仲景言不可发汗,则不用麻黄可知;言无阳,则不用石膏可知。若非方有不同,必抄录者误耳。宁缺其方,勿留之以滋惑也。

  上论麻黄桂枝合半汤脉症。

  卷二 麻黄汤证下

  麻黄汤变症汗后虚症

  未持脉时,病患叉手自冒心,师因教试令咳而不咳者,此必两耳聋无闻也。所以然者,以重发汗,虚,故如此。

  汗出多则心液虚,故叉手外卫,此望而知之。心寄窍于耳,心虚故耳聋,此问而知之。

  病患脉数,数为热,当消谷引食。而反吐者,此以发汗令阳气微、膈气虚,脉乃数也。数为客热,不能消谷,以胃中虚冷,故吐也。

  上条因发汗而心血虚,此因发汗而胃气虚也。与服桂枝汤而吐者不同,此因症论脉,不是拘脉谈症。未汗浮数,是卫气实;汗后浮数,是胃气虚。故切居四诊之末,当因症而消息其虚实也。

  病患有寒,复发汗,胃中冷,必吐蛔。

  有寒是未病时原有寒也。内寒则不能化物,饮食停滞而成蛔。以内寒之人,复感外邪,当温中以逐寒。若复发其汗,汗生于谷,谷气外散,胃脘阳虚,无谷气以养其蛔,故蛔动而上从口出也。蛔多不止者死,吐蛔不能食者亦死。

  发汗后腹胀满者,浓朴生姜甘草半夏人参汤主之。

  此条不是妄汗,以其人本虚故也。上条汗后见不足症,此条汗后反见有余症。邪气盛则实,故用浓朴姜夏散邪以除腹满;正气虚,故用人参甘草补中而益元气。

  浓朴生姜半夏甘草人参汤:浓朴(半斤,去皮炙) 生姜(半斤,切) 半夏(半斤,洗) 甘草(二两,炙) 人参(一两)

  上五味,以水一斗,煮取三升,温服一升,日三服。

  发汗后,水药不得入口为逆。若更发汗,必吐不止。

  阳重之人,大发其汗,有升无降,故水药拒膈而不得入也。若认为中风之干呕、伤寒之呕逆,而更汗之,则吐不止,胃气大伤矣。此热在胃口,须用栀子汤、瓜蒂散,因其势而吐之,亦通因通用法也。五苓散亦下剂,不可认为水逆而妄用之。

  汗家重发汗,必恍惚心乱。小便已,阴疼;与禹余粮丸。

  汗家,平素多汗人也。心液大脱,故恍惚心乱,甚于心下悸矣。心虚于上,则肾衰于下,故阴疼。余粮,土之精气所融结,用以固脱而镇怯,故为丸以治之。

  上论汗后虚症。

  发汗后不可更行桂枝汤。无汗而喘(旧本有无字)、大热者,可与麻黄杏子甘草石膏汤。下后不可更行桂枝汤。若无汗而喘、大热者,可与麻黄杏子甘草石膏汤。

  二条无字,旧本讹在大热上。前辈因循不改,随文衍义,为后学之迷途。仲景每于汗下后表不解者,用桂枝更汗而不用麻黄。此则内外皆热而不恶寒,必其用麻黄汤后寒解而热反甚,与“发汗,解,半日许复烦,下后而微喘者”不同。发汗而不得汗。或下之而仍不汗喘不止,其阳气重也。若与桂枝加浓朴杏仁汤,下咽即毙矣。

  故于麻黄汤去桂枝之辛热,加石膏之甘寒,佐麻黄而发汗,助杏仁以定喘,一加一减,温解之方。转为凉散之剂矣。未及论症,便言不可更行桂枝汤。见得汗下后表未解者,更行桂枝汤,是治风寒之常法。

  麻黄杏仁甘草石膏汤:麻黄(四两) 杏仁(五十粒) 甘草(二两,炙) 石膏(半斤)

  水七升,先煮麻黄减二升,去上沫,内诸药,煮取二升,温服一升。

  病发于阳而反下之,热入因作结胸。若不结胸,但头汗出,余处无汗,至颈而还,小便不利,身必发黄也。

  寒气侵人,人即发热以拒之,是为发阳。助阳散寒,一汗而寒热尽解矣。不发汗而反下之,热反内陷,寒气随热而入,入于胸必结,瘀热在里故也。热气炎上,不能外发,故头有汗而身无汗。若小便利,则湿热下流,即内亦解;不利则湿热内蒸于脏腑,黄色外见于皮肤矣。

  伤寒瘀热在里,身必发黄,麻黄连翘赤小豆汤主之。

  热反入里,不得外越,谓之瘀热。非发汗以逐其邪,湿气不散。然仍用麻黄、桂枝,是抱薪救火矣。于麻黄汤去桂枝之辛甘,加连翘、梓皮之苦寒,以解表清火而利水,一剂而三善备。且以见太阳发热之治,与阳明迥别也。

  麻黄连翘赤小豆汤:麻黄 连翘 甘草 生姜(各二两) 赤小豆(一升) 生梓白皮(一斤) 杏仁(四十粒) 大枣(十二枚)

  以潦水一升,先煮麻黄,再沸,去上沫,内诸药,煮取三升,分温三服,半日服尽。

  此汤以赤小豆、梓白皮为君,而反冠以麻黄者,以兹汤为麻黄汤之变剂也。瘀热在中,则心肺受邪,营卫不利。

  小豆赤色,心家之谷,入血分而通经络,致津液而利膀胱。梓皮色白,专走肺经,入气分而理皮肤,清胸中而散瘀热。故以为君。更佐连翘、杏仁、大枣之苦甘,泻心火而和营;麻黄、生姜、甘草之辛甘,泻肺火而调卫。潦水味薄,能降火而除湿,故以为使。半日服尽者,急方通剂,不可缓也。此发汗利水,又与五苓双解法径庭矣。

  上论麻黄汤变症。

  卷二

  葛根汤症

  太阳病,项背强KT KT 、无汗、恶风者,葛根汤主之。

  太阳病,项背强KT KT 而汗出恶风者,桂枝加葛根汤主之。

  足太阳脉自络脑而还出下项,挟背脊。此从风池而入,不上干于脑,而下行于背,故头不痛而项背强也。

  KTKT ,项背牵动之象,动中见有强意。凡风伤卫分,则皮毛闭,故无汗;风伤营分,则血动摇,故汗自出。不可以本症之无汗为伤寒,他条之自汗出为中风也。桂枝大青龙症,恶风兼恶寒者,是中冬月之阴风。此恶风不恶寒者,是感三时鼓动之阳风。风胜而无寒,故君葛根之甘凉,减桂枝之辛热,大变麻、桂二汤温散之法。

  《内经》云“东风生于春。病在肝,俞在头项;中央为土,病在脾,俞在脊。”又“秋气者,病在肩背。”则知颈项强,不属冬月之寒风。《易》以“艮”为山,又以“艮”为背。山主静,人以背应之。故元首四肢俱主动,而背独主静。葛根禀气轻清,而赋体浓重。此不惟取其轻以去实,复取其重以镇动也。此又培土宁风之法。

  太阳与阳明合病,必自下利,葛根汤主之。

  不言两经相合何等病,但举下利而言,是病偏于阳明矣。太阳主表,则不合下利。下利而曰“必”,必阳并于表、表实而里虚耳。葛根为阳明经药,惟表实里虚者宜之。而胃家实非所宜也,故仲景于阳明经中反不用葛根。

  若谓其能亡津液而不用,则与本草生津之义背矣。若谓其能大开肌肉,何反加于汗出恶风之合病乎?有汗无汗,下利不下利,俱得以葛根主之。是葛根与桂枝同为解肌和中之剂,与麻黄之专于发表不同。

  太阳与阳明合病,不下利,但呕者,葛根加半夏汤主之。

  太阳阳明合病,太阳少阳合病,阳明少阳合病,必自下利,则下利似乎合病当然之症。今不下利而呕,又似乎与少阳合病矣。于葛根汤加半夏,兼解少阳半里之邪,便不得为三阳合病。

  葛根汤:葛根(四两) 麻黄(二两) 生姜(三两) 桂枝(二两) 芍药(二两) 甘草(一两) 大枣(十枚)

  水一斗,先煮麻黄、葛根,减二升,去沫,内诸药,煮取三升,温服一升,覆取微似汗,不须啜粥。余如桂枝法。

  轻可以去实,麻黄、葛根是也。去沫者,止取其清阳发腠理之义也。葛根能佐麻黄而发表,佐桂枝以解肌。

  不须啜粥者,开其腠理而汗自出,凉其肌肉而汗自止。是凉散以驱风,不必温中以逐邪矣。

  桂枝加葛根汤:本方加葛根(四两)。旧本有麻黄者误。

  葛根加半夏汤:本方加半夏(半升)。

  卷二

  大青龙汤证

  太阳中风,脉浮紧、发热恶寒、身疼痛、不汗出而烦躁者,大青龙汤主之。

  风有阴阳,太阳中风汗出脉缓者,是中于鼓动之阳风。此汗不出而脉紧者,中于凛冽之阴风矣。风令脉浮,浮紧而沉不紧,与伤寒阴阳俱紧之脉有别也。发热恶寒,与桂枝症同。身疼痛不汗出,与麻黄症同。惟烦躁是本症所独,故制此方以治风热相搏耳。热淫于内,则心神烦扰。风淫末疾,故手足躁乱。此即如狂之状也。风盛于表,非发汗不解。阳郁于内,非大寒不除。此本麻黄症之剧者,故于麻黄汤倍麻黄以发汗,加石膏以除烦。

  凡云太阳,便具恶寒头痛。若见重者,条中必更提之。凡称中风,则必恶风。桂枝症复提恶风者,见恶寒不甚。

  此恶寒甚,故不见其更恶风也。

  伤寒脉浮缓、发热恶寒、无汗烦躁、身不疼但重、乍有轻时、无少阴症者,大青龙汤发之。

  寒有重轻、伤之重者,脉阴阳俱紧而身疼;伤之轻者,脉浮缓而身重。亦有初时脉紧渐缓,初时身疼。继而不疼者。诊者勿执一以拘也。本论云:“伤寒三日,阳明脉大,少阳脉小”。脉弦细者属少阳,脉浮缓者系太阴,可以见伤寒无定脉也。然脉浮紧者必身疼,脉浮缓者身不疼,中风伤寒皆然,又可谓之定脉定症矣。脉浮缓下,当有发热、恶寒、无汗、烦躁等证。盖脉浮缓身不疼,见表症亦轻。但身重乍有轻时,见表症将罢,以无汗烦躁。故合用大青龙。无少阴症,仲景正为不汗出而烦躁之症。因少阴亦有发热、恶寒、无汗、烦躁之症,与大青龙同,法当温补。若反与麻黄之散,石膏之寒,真阳立亡矣。必细审其所不用,然后不失其所当用也。

  前条是中风之重症,此条是伤寒之轻症。仲景只为补无少阴句,与上文烦躁互相发明,意不重在伤寒。盖烦躁是阳邪,伤寒之轻者有之,重者必呕逆矣。

  若脉微弱、汗出恶风者,不可服,服之则厥逆、筋惕肉 。此为逆也。

  大青龙名重剂,不特少阴伤寒不可用。即太阳中风亦不可轻用也。此条与桂枝方禁对照:脉浮紧,汗不出,是麻黄症,不可与桂枝汤,以中有芍药能止汗也;脉微弱,自汗出,是桂枝症,不可与大青龙,以中有麻黄、石膏故也。夫脉微而恶风寒者,此阴阳俱虚,不可用麻黄发汗;脉微弱而自汗出,是无阳也,不可用石膏清里。

  盖石膏泻胃脘之阳,服之则胃气不至于四肢,必手足厥逆;麻黄散卫外之阳,服之则血气不周于身,必筋惕肉 。

  此仲景所深戒也。且脉紧身疼宜以汗解者,只尺中迟,即不可发汗,况微弱乎?大青龙症之不明于世者,许叔微始作之俑也。其言曰:“桂枝治中风,麻黄治伤寒,大青龙治中风见寒脉、伤寒见风脉,三者如鼎立。”此三大纲所由来乎?愚谓先以脉论,夫中风脉浮紧,伤寒脉浮缓,是仲景互文见意处。言中风脉多缓,然亦有脉紧者;伤寒脉当紧,然亦有脉缓者。盖中风伤寒,各有浅深,或因人之强弱而异,或因地之高下、时之乖、和而殊。症固不可拘,脉亦不可执。如阳明中风而脉浮紧,太阴伤寒而脉浮缓,不可谓脉紧必伤寒,脉缓必中风也。按《内经》脉滑曰风,则风脉原无定象。又盛而紧曰胀,则紧脉不专属伤寒。又缓而滑曰热中,则缓脉又不专指中风矣。且阳明中风,有脉浮紧者,又有脉浮大者,必欲以脉浮缓为中风,则二条将属何症耶?今人但以太阳之脉缓自汗、脉紧无汗,以分风寒、列营卫,并不知他经皆有中风,即阳明之中风,无人谈及矣。请以太阳言之,太阳篇言中风之脉症有二:一曰太阳中风,阳浮而阴弱,阳浮者热自发,阴弱者汗自出,啬啬恶寒、淅淅恶风、翕翕发热、鼻鸣干呕者,桂枝汤主之。一曰太阳中风脉浮紧,发热恶寒、身疼痛、不汗出而烦躁者,大青龙汤主之。

  以二症相较:阳浮见寒之轻,浮紧见寒之重;汗出见寒之轻,不汗出见寒之重;啬啬淅淅见风寒之轻,翕翕见发热之轻,发热恶寒。觉寒热之俱重;鼻鸣见风之轻,身疼见风之重;自汗干呕。见烦之轻,不汗烦躁。见烦之重也。言伤寒脉症者二:一曰太阳病,或未发热,或已发热,必恶寒、体痛、呕逆、脉阴阳俱紧者,名曰伤寒。

  一曰伤寒脉浮,自汗出,小便数,心烦、微恶寒,脚挛急。以二症相较:微恶寒见必恶寒之重,体痛觉挛急之轻;自汗出、小便数、心烦,见伤寒之轻,或未发热,见发热之轻,必先呕逆,见伤寒之重;脉浮见寒之轻,阴阳俱紧见寒之重。中风伤寒,各有轻重如此。今人必以伤寒为重,中风为轻,但知分风寒之中、伤,而不辨风寒之轻、重,于是有伤寒见风、中风见寒之遁辞矣。合观之,则不得以脉缓自汗为中风定局,更不得以脉紧无汗为伤寒而非中风矣。由是推之,太阳中风,以火发汗者,无汗可知,其脉紧亦可知:太阳中风,下利呕逆,其人 汗出,其脉缓亦可知也。要知仲景凭脉辨症,只审虚实。不论中风伤寒,脉之紧缓,但于指下有力者为实,脉弱无力者为虚;不汗出而烦躁者为实,汗出多而烦躁者为虚;症在太阳而烦躁者为实,症在少阴而烦躁者为虚。实者可服大青龙,虚者便不可服,此最易晓也。要知仲景立方,因症而设,不专因脉而设。大青龙汤为风寒在表而兼热中者设,不专为无汗而设。故中风有烦躁者可用,伤寒而烦躁者亦可用。盖风寒本是一气,故汤剂可以互投。论中有中风伤寒互称者,如青龙是也;中风伤寒并提者,如小柴胡是也。仲景细审脉症而施治,何尝拘拘于中风伤寒之名是别乎?若仲景既拘拘于中风伤寒之别,即不得更有中风见寒、伤寒见风之浑矣。

  夫风为阳邪,寒为阴邪,虽皆因于时气之寒,而各不失其阴阳之性。故伤寒轻者全似中风,独脚挛急不是,盖腰以上为阳,而风伤于上也。中风重者全似伤寒,而烦躁不是,盖寒邪呕而不烦、逆而不躁也。然阴阳互根,烦为阳邪,烦极致躁,躁为阴邪,躁极致烦。故中风轻者烦轻,重者烦躁;伤寒重者烦躁,轻者微烦。微烦则恶寒亦微,阳足以胜微寒,故脉浮不紧。

  盖仲景制大青龙,全为太阳烦躁而设。又恐人误用青龙,不特为脉弱汗出者禁,而在少阴尤宜禁之。盖少阴亦有发热、恶寒、身疼、无汗而烦躁之症,此阴极似阳,寒极反见热化也。误用之,则厥逆筋惕肉所必致矣。故必审其症之非少阴,则为太阳烦躁无疑。太阳烦躁为阳盛也。非大青龙不解。故不特脉浮紧之中风可用,即浮缓而不微弱之伤寒亦可用也。不但身疼重者可用,即不身疼与身重而乍有轻时者,亦可用也。

  盖胃脘之阳,内郁于胸中而烦,外扰于四肢而躁。若但用麻黄发汗于外,而不加石膏泄热于内,至热并阳明而斑黄狂乱,是乃不用大青龙之故耳。

  大青龙汤:麻黄(六两) 桂枝(二两) 甘草(二两) 杏仁(四十枚) 生姜(三两) 大枣(十枚) 石膏(打碎)

  以水九升,先煮麻黄,减二升,去上沫,内诸药,煮取三升,温服一升,取微似有汗。

  此即加味麻黄汤也。诸症全是麻黄,而有喘与烦躁之不同。喘者是寒郁其气,升降不得自如,故多杏仁之苦以降气。烦躁是热伤其气,无津不能作汗,故特加石膏之甘以生津。然其质沉、其性寒,恐其内热顿除,而外之表邪不解,变为寒中而协热下利,是引贼破家矣。故必倍麻黄以发汗,又倍甘草以和中,更用姜枣以调营卫,一汗而表里双解、风热两除。此大青龙清内攘外之功,所以佐麻桂二方之不及也。

  麻黄汤症,热全在表。桂枝症之自汗,大青龙之烦躁,皆兼里热。仲景于表剂中便用寒药以清里。盖风为阳邪,惟烦是中风面目。自汗乃烦之兆,躁乃烦之征。汗出则烦得泄,故不躁,宜微酸微寒之味以和之;汗不出则烦不得泄,故躁,必甘寒大寒之品以清之。夫芍药、石膏,俱是里药。今人见仲景入表剂中,疑而畏之,故不敢用。当用不用,以至阳明实热斑黄狂乱也。夫青龙以发汗名,其方分大小,在麻黄之多寡,而不在石膏。观小青龙之不用可知。石膏不能驱在表之风寒,独清中宫之燔灼。观白虎汤之多用可知。世不审石膏为治烦,竟以发汗用。十剂云:“轻可去实。”岂以至坚至重之质而能发散哉?汗多亡阳者,过在麻黄耳。用石膏以清胃火,是仲景于太阳经中,预保阳明之先着。加姜枣以培中气,又虑夫转属太阴也。

  伤寒表不解,心下有水气,干呕发热而咳,或渴、或利、或噎、或小便不利少腹满、或喘者,小青龙汤主之。

  发热是表未解,干呕而咳,是水气为患。水气者,太阳寒水之气也。太阳之化,在天为寒,在地为水。其伤人也,浅者皮肉筋骨,重者害及五脏。心下有水气,是伤藏也。水气未入于胃,故干呕。咳者,水气射肺也。

  皮毛者肺之合,表寒不解,寒水已留其合矣。心下之水气,又上至于肺则肺寒,内外合邪,故咳也。水性动,其变多。水气下而不上,则或渴或利;上而不下,则或噎或喘;留而不行,则小便不利,而小腹因满也。制小青龙以两解表里之邪,复立加减法,以治或然之症,此为太阳枢机之剂。水气蓄于心下,尚未固结,故有或然之症。若误下,则硬满而成结胸矣。

  小青龙汤:桂枝 芍药 甘草 麻黄 细辛 干姜(各三两) 半夏 五味子(各半斤)

  以水一斗,先煮麻黄,减二升,去上沫,内诸药,煮取三升,温服一升。若渴,去半夏,加栝蒌根三两。若微利,去麻黄,加芫花(如鸡子大),熬令赤色。若噎者,去麻黄,加附子一枚(炮)。若小便不利,少腹满者,去麻黄,加茯苓四两。若喘者,去麻黄,加杏仁半升(去皮尖)。

  表虽未解,寒水之气已去营卫,故于桂枝汤去姜枣,加细辛、干姜、半夏、五味。辛以散水气而除呕,酸以收逆气而止咳,治里之剂多于发表焉。小青龙与小柴胡,俱为枢机之剂。故皆设或然症,因各立加减法。盖表症既去其半,则病机偏于向里,故二方之症多属里。仲景多用里药,少用表药。未离于表,故为解表之小方。然小青龙主太阳之半表里,尚用麻黄、桂枝,还重视其表;小柴胡主少阳之半表里,只用柴胡、生姜,但微解其表而已。

  此缘太、少之阳气不同,故用表药之轻重亦异。小青龙设或然五症,加减法内即备五方。小柴胡设或然七症,即具加减七方,此仲景法中之法,方外之方,何可以三百九十七、一百一十三拘之?伤寒心下有水气,咳而微喘,发热不渴,小青龙汤主之。服汤已渴者,此寒去欲解也。

  水气在心下则咳,为必然之症。喘为或然之症,亦如柴胡汤症。但见一症即是,不必悉具。咳与喘,皆水气射肺所致。水气上升,是以不渴。服汤已而反渴,水气内散,寒邪亦外散也。此条正欲明服汤后渴者是解候。恐人服止渴药,反滋水气,故先提不渴二字作眼,后提出渴者以明之。服汤即小青龙汤。若寒既欲解,而更服之,不惟不能止渴,且重亡津液,转属阳明而成胃实矣。能化胸中之热气而为汗,故名大青龙,能化心下之水气而为汗,故名小青龙。盖大青龙表症多,只烦躁是里症;小青龙里症多,只发热是表症。故有大小发汗之殊耳。发汗、利水,是治太阳两大法门。发汗分形层之次第,利水定三焦之浅深。故发汗有五法:麻黄汤汗在皮肤,乃外感之寒气;桂枝汤汗在经络,乃血脉之精气;葛根汤汗在肌肤,乃津液之清气;大青龙汗在胸中,乃内扰之阳气;小青龙汗在心下,乃内蓄之水气。其治水有三法:干呕而咳,是水在上焦,在上者发之,小青龙是也;心下痞满,是水在中焦,中满者泻之,十枣汤是也;小便不利,是水在下焦,在下者引而竭之,五苓散是也。其他坏症、变症虽多,而大法不外是矣。

  卷二

  五苓散证

  中风发热,六七日不解而烦,有表里症,渴欲饮水,水入则吐者,名曰水逆,五苓散主之。多服暖水,汗出愈。

  表热不解,内复烦渴者,因于发汗过多。反不受水者,是其人心下有水气。因离中之真水不足,则膻中之火用不宣。邪水凝结于内,水饮拒绝于外,既不能外输于玄府,又不能上输于口舌,亦不能下输于膀胱,此水逆所由名也。势必藉四苓辈味之淡者,以渗泄其水。然水气或降,而烦渴未必除,表热未必散。故必藉桂枝之辛温,入心而化液;更仗暖水之多服,推陈而致新。斯水精四布而烦渴解,输精皮毛而汗自出,一汗而表里顿除,又大变乎麻黄、桂枝、葛根、青龙等法也。暖水可多服,则逆者是冷水,热淫于内故不受寒。反与桂枝、暖水,是热因热用法。五苓因水气不舒而设,是小发汗,不是生津液,是逐水气,不是利水道。

  发汗已,脉浮数烦渴者,五苓散主之。

  上条有表里之症,此条有表里之脉,互相发明五苓双解之义。虽经发汗而表未尽除,水气内结,故用五苓。

  若无表症,当用白虎加人参汤矣。伤寒发汗解、复烦而脉浮数者,热在表未传里也,故用桂枝。此更加渴,则热已在里,而表邪未罢,故用五苓。脉浮而数者,可发汗。病在表之表,宜麻黄汤;病在表之里,宜桂枝汤;病在里之表,宜五苓散。若病里之里,当用猪苓汤但利其水,不可用五苓散兼发其汗矣。要知五苓是太阳半表半里之剂,归重又在半表。

  太阳病,发汗后,大汗出,胃中干,烦躁不得眠,欲得饮水者,少少与饮之,令胃气和则愈。若脉浮小便不利微热消渴者,五苓散主之。

  妄发其汗,津液大泄,故胃中干。汗为心液,汗多则离中水亏,无以济火,故烦。肾中水衰,不能制火,故躁。

  精气不能游溢以上输于脾,脾不能为胃行其津液,胃不和,故不得眠。内水不足,须外水以相济,故欲饮水。此便是转属阳明症。水能制火而润土,水土合和,则胃家不实,故病愈。但勿令恣饮,使水气为患而致悸喘等症也。所以然者,其人内热尚少,饮不能多,勿多与耳。如饮水数升而不解者,又当与人参白虎汤矣。若发汗后,脉仍浮,而微热犹在,表未尽除也。虽不烦而渴特甚,饮多即消。小便反不利,水气未散也。伤寒者,伤于冬时寒水之气。太阳卫外之阳微,不足以御邪,故寒水得以内侵,所以心下有水气。胸中之阳又不足以散水气,故烦渴而小便不利耳。小便由于气化。肺气不化,金不生水,不能下输膀胱;心气不化,离中水虚,不能下交于坎。必上焦得通,津液得下。桂枝色赤入丙,四苓色白归辛,丙辛合为水运,用之为散,散于胸中。必先上焦如雾,然后下焦如渎,何有烦渴癃闭之患哉?要知五苓,重在脉浮微热,不重在小便不利。

  太阳病,其人发热汗出、不恶寒而渴者,此转属阳明也。渴欲饮水者,少少与之,但以法救之,宜五苓散。

  此与前上半条同义。前条在大汗后,此在未汗前,即是太阳温病。要知太阳温病,即是阳明来路,其径最捷。不若伤寒中风,止从亡津液而后转属也。饮水是治温大法,庶不犯汗、吐、下、温之误。夫五苓散又是治饮多之法。夫曰转属,是他经戾及。其人平日未必胃实,故预立此法,以防胃家虚耳。仲景治太阳不特先为胃家惜津液,而且为胃家虑及痼瘕、谷瘅等症矣。全条见阳明篇,此节文以备五苓症。

  发汗后,饮水多者必喘,以水灌之亦喘。

  未发汗,因风寒而喘者,是麻黄症。下后微喘者,桂枝加浓朴杏仁症。喘而汗出者,葛根黄连黄芩症。此汗后津液不足,饮水多而喘者,是五苓症。以水灌之亦喘者,形寒饮冷,皆能伤肺,气迫上行,是以喘也。汉时治病,有火攻、水攻之法,故仲景言及之。

  太阳病,饮水多,小便利者,必心下悸,小便少者,必苦里急也。

  此望问法。《内经》所云:“一者因得之”,审其上下得一之情者是也。见其饮水,即问其小便。小便利则水结上焦,不能如雾,故心下悸可必;小便少则水蓄下焦,不能如渎,故里急可必。火用不宣,致水停心下而悸;水用不宣,致水结膀胱而里急也。

  伤寒汗出而心下悸,渴者,五苓散主之,不渴者,茯苓甘草汤主之。

  汗出下当有心下悸三字,看后条可知。不然汗出而渴,是白虎汤症;汗后不渴而无他症,是病已瘥,可勿药矣。二方皆因心下有水气而设。渴者是津液已亡,故少用桂枝,多服暖水,微发其汗;不渴者津液未亡,故仍用桂加减,更发其汗。上条言症而不及治。此条言方而症不详,当互文以会意也。

  本以下之,故心下痞,与泻心汤。痞不解,其人渴而口燥烦小便不利者,五苓散主之。

  与泻心汤,而痞不除,必心下有水气故耳。其症必兼燥烦而小便不利,用五苓散入心而逐水气,则痞自除矣。

  大下之后,复发汗,小便不利者,亡津液故也。勿治之,得小便利,必自愈。

  凡病,若发汗、若吐、若下、若亡血、亡津液,阴阳自和者,必自愈。

  前条用五苓者,以心下有水气,是逐水非利小便也。若心下无水气,则发汗后津液既亡,小便不利者,亦将何所利乎?勿治之,是禁其勿得利小便,非待其自愈之谓也。然以亡津液之人,勿生其津液,焉得小便利?欲小便利,治在益其津液也。其人亡血亡津液,阴阳安能自和?欲其阴阳自和,必先调其阴阳之所自。阴自亡血,阳自亡津,益血生津,阴阳自和矣。要知不益津液,小便必不得利;不益血生津,阴阳必不自和。凡看仲景书,当于无方处索方,不治处求治,才知仲景无死方,仲景无死法。

  五苓散:猪苓(去皮) 白术 茯苓(各十八铢) 泽泻(一两六钱) 桂枝(半两)

  上五味,捣为末,以白饮和服方寸匕。

  猪苓色黑入肾,泽泻味咸入肾,具水之体。茯苓味甘入脾,色白入肺,清水之源。桂枝色赤入心,通经发汗,为水之用。合而为散,散于胸中则水精四布,上滋心肺,外溢皮毛,通调水道,一汗而解矣。本方治汗后表里俱热、燥渴、烦躁、不眠等症,全同白虎。所异者,在表热未解,及水逆与饮水多之变症耳。若谓此方是利水而设,不识仲景之旨矣。若谓用此以生津液,则非渗泄之味所长也。

  伤寒厥而心下悸者,宜先治水,当用茯苓甘草汤却治其厥。不尔,水渍入胃,必作利也。

  心下悸是有水气。今乘其未及渍胃时先治之,不致厥利相连,此治法有次第也。

  茯苓甘草汤:茯苓 桂枝(各一两) 甘草(一两,炙) 生姜(三两)

  上四味,以水四升,煮取二升,去滓,分温三服。

  此方从桂枝加减。水停而悸,故去大枣;不烦而厥,故去芍药;水宜渗泄,故加茯苓;既云治水,仍任姜、桂以发汗。不用猪、泽以利小便者,防水渍入胃故耳。与五苓治烦渴者不同法。

  卷二

  十枣汤证

  太阳中风,下利、呕逆、表解者,乃可攻之。其人 汗出、发作有时、头痛、心下痞硬满、引胁下痛、干呕短气、汗出不恶寒者,此表解里未和也,十枣汤主之。

  中风下利呕逆,本葛根加半夏症。若表既解而水气淫溢。不用十枣攻之,胃气大虚,后难为力矣。然下利呕逆,固为里症,而本于中风,不可不细审其表也。若其人 汗出,似乎表症,然发作有时,则病不在表矣。头痛是表症,然既不恶寒,又不发热,但心下痞硬而满,胁下牵引而痛,是心下水气泛溢,上攻于脑而头痛也。与“伤寒不大便六七日而头痛,与承气汤”同。干呕汗出为在表,然而汗出而有时、更不恶寒、干呕而短气为里症也明矣。

  此可以见表之风邪已解,而里之水气不和也。然诸水气为患,或喘、或渴、或噎、或悸、或烦、或利而不吐、或吐而不利、或吐利而无汗。此则外走皮毛而汗出,上走咽喉而呕逆,下走肠胃而下利,浩浩莫御,非得利水之峻剂以直折之,中气不支矣。此十枣之剂,与五苓、青龙、泻心等法悬殊矣。

  太阳阳明合病,太阳少阳合病,俱下利呕逆,皆是太阳中风病根。

  十枣汤:芫花(熬赤) 甘遂 大戟(各等分)

  上三味,各异捣筛,称已,合治之。以水一升半,煮大肥枣十枚,取八合,去枣,内药末。强人服一钱匕,羸人半钱,温服之,平旦服。若下少病不愈者,明日更服加半钱。得快下利后,糜粥自养。

  卷二

  陷胸汤证

  病发于阳而反下之,热入因作结胸;病发于阴而反下之,因作痞。所以成结胸者,以下之太早故也。

  阳者,指外而言,形躯是也;阴者,指内而言,胸中心下是也。此指人身之外为阳、内为阴,非指阴经之阴,亦非指阴症之阴。发阴、发阳,俱指发热。结胸与痞,俱是热症。作痞不言热入者,热原发于里也。误下而热不得散,因而痞硬。不可以发阴作无热解也。若作痞谓非热症,泻心汤不得用芩、连、大黄矣。若栀子豉之心中懊 ,瓜蒂散之心中温温欲吐,与心下满而烦,黄连汤之胸中有热,皆是病发于阴。

  结胸无大热,但头微汗出者,此为水结在胸胁也,大陷胸汤主之。

  上条言热入是结胸之因,此条言水结是结胸之本,互相发明结胸病源。若不误下则热不入,热不入则水不结。

  若胸胁无水气,则热必入胃而不结于胸胁矣。此因误下热入,太阳寒水之邪,亦随热而内陷于胸胁间。水邪、热邪结而不散,故名曰结胸。粗工不解此义,竟另列水结胸一症,由是多歧滋惑矣。不思大陷胸汤丸,仲景用甘遂、葶苈何为耶?无大热,指表言。未下时大热,下后无大热,可知大热乘虚入里矣。但头微汗者,热气上蒸也。余处无汗者,水气内结也。水结于内,则热不得散;热结于内,则水不得行。故用甘遂以直攻其水,任硝、黄以大下其热,所谓其次治六腑也,又大变乎五苓、十枣等法。太阳误下,非结胸即发黄,皆因其先失于发汗,故致湿热之为变也。身无大热,但头汗出,与发黄症同。只以小便不利,知水气留于皮肤,尚为在表,仍当汗散。此以小便利,知水气结于胸胁,是为在里,故宜下解。

  伤寒六七日,结胸热实,脉沉紧、心下痛、按之石硬者,大陷胸汤主之。

  前条言病因与外症,此条言脉与内症。又当于热实二字着眼,六七日中,详辨结胸有热实,亦有寒实。太阳病误下,成热实结胸,外无大热,内有大热也。太阴病误下,成寒实结胸,胸中结硬,外内无热症也。沉为在里,紧则为寒,此正水结胸胁之脉。心下满痛,按之石硬,此正水结胸胁之症。然其脉其症,不异于寒实结胸。故必审其为病发于阳,误下热入所致,乃可用大陷胸汤,是谓治病必求其本耳。

  太阳病,重发汗而复大下之,不大便五六日,舌上燥而渴,日晡小有潮热,从心下至小腹硬满而痛不可近者,大陷胸汤主之。

  此妄汗妄下,将转属阳明而尚未离乎太阳也。不大便五六日,舌上燥渴,日晡潮热,是阳明病矣。然心下者,太阳之位,小腹者,膀胱之室也。从心下至小腹硬满而痛不可近,是下后热入水结所致,而非胃家实,故不得名为阳明病也。若复用承气下之,水结不散,其变不可胜数矣。

  大陷胸汤:大黄(六两) 芒硝(一升) 甘遂(一钱匕)

  上三味,以水六升,先煮大黄,取二升,去滓,内芒硝,煮一二沸,内甘遂末。温服一升,得快利,止后服。

  结胸者,项亦强如柔 状,下之则和,宜大陷胸丸。

  头不痛而项犹强,不恶寒而头汗出,故如柔 状。此表未尽除而里症又急,丸以缓之,是以攻剂为和剂也。

  此是结胸症中或有此状。若谓结胸者必如是,则不当有汤、丸之别矣。

  大陷胸丸:大黄(八两) 芒硝 杏仁 葶苈子(各半升)

  上大黄、葶苈捣筛,内杏仁、芒硝,合研如脂,和散取弹丸一枚,别捣甘遂末一钱匕,白蜜二合,水二升,煮取一升,温顿服之。一宿乃下,如不下更服,取下为效。

  硝、黄血分药也,葶、杏气分药也。病在表用气分药,病在里用血分药。此病在表里之间,故用药亦气血相须也。且小其制而复以白蜜之甘以缓之,留一宿乃下,一以待表症之先除,一以保肠胃之无伤耳。

  小结胸病正在心下,按之则痛,脉浮滑者,小陷胸汤主之。

  结胸有轻重,立方分大小。从心下至小腹按之石硬而痛不可近者,为大结胸;正在心下未及胁腹,按之则痛,未曾石硬者,为小结胸。大结胸是水结在胸腹,故脉沉紧;小结胸是痰结于心下,故脉浮滑。水结宜下,故用甘遂、葶、杏、硝、黄等下之;痰结可消,故用黄连、栝蒌、半夏以消之。水气能结而为痰,其人之阳气重可知矣。

  小陷胸汤:黄连(一两) 半夏(半升) 大栝蒌实(一枚)

  上三味,以水六升,先煮栝蒌,取三升,去滓,内诸药,煮取二升,去渣,分温三服。

  结胸症,其脉浮大者,不可下,下之则死。

  阳明脉浮大,心下反硬,有热属藏者,可攻之。太阳结胸热实,脉浮大者,不可下,何也?盖阳明燥化,心下硬,是浮大为心脉矣。火就燥,故急下之以存津液,釜底抽薪法也。结胸虽因热入所致,然尚浮大,仍为表脉。

  恐热未实则水未结,若下之,利不止矣。故必待沉紧,始可下之。此又凭脉不凭症之法也。

  结胸症具,烦躁者亦死。

  结胸是邪气实,烦躁是正气虚,故死。

  问曰:“病有结胸、有藏结,其状何如?”答曰:“按之痛,寸脉浮,关脉沉,名曰结胸也。如结胸状,饮食如故,时时下利,寸脉浮,关脉小细沉紧,名曰藏结,舌上白苔滑者难治。”结胸之脉沉紧者可下,浮大者不可下,此言其略耳。若按部推之,寸为阳,浮为阳,阳邪结胸而不散,必寸部仍见浮脉。关主中焦,妄下而中气伤故沉,寒水留结于胸胁之间故紧。不及尺者,所重在关,故举关以统之也。

  如结胸状而非结胸者,结胸则不能食,不下利,舌上燥而渴,按之痛,脉虽沉紧而实大,此则结在脏而不在腑,故见症种种不同。夫硬而不通谓之结。此能食而利亦谓之结者,是结在无形之气分,五脏不通,故曰藏结。与阴结之不能食而大便硬不同者,是阴结尚为胃病,而无间于藏也。五脏以心为主,而舌为心之外候,舌苔白而滑,是水来克火,心火几于熄矣,故难治。

  藏结无阳症,不往来寒热,其人反静,舌上苔滑者,不可攻也。

  结胸是阳邪下陷,尚有阳症见于外,故脉虽沉紧,有可下之理。藏结是积渐凝结而为阴,五脏之阳已竭也。外无烦躁潮热之阳,舌无黄黑芒刺之苔,虽有硬满之症,慎不可攻。理中、四逆辈温之,尚有可生之义。

  病患胁下素有痞连在脐旁,痛引小腹入阴筋者,此名藏结,死。

  藏结有如结胸者,亦有如痞状者。素有痞而在胁下,与下后而心下痞不同矣。脐为立命之原。脐旁者,天枢之位,气交之际,阳明脉之所合,少阳脉之所出,肝脾肾三藏之阴凝结于此,所以痛引小腹入阴筋也。此阴常在,绝不见阳。阳气先绝,阴气继绝,故死。少腹者,厥阴之部,两阴交尽之处。阴筋者,宗筋也。今人多有阴筋上冲小腹而痛死者,名曰疝气,即是此类。然痛止便苏者,《金匮》所云“入藏则死,入府则愈”也。治之以茴香、吴萸等味而痊者,亦可明藏结之治法矣。卢氏将种种异症,尽归藏结,亦好奇之过也。

  卷二

  泻心汤症

  伤寒汗出解之后,胃中不和,心下痞硬,干呕食臭,胁下有水气,腹中雷鸣下利者,生姜泻心汤主之。

  汗出而解,太阳症已罢矣。胃中不和,是太阳之余邪与阴寒之水气杂处其中故也。阳邪居胃之上口,故心下痞硬,干呕而食臭;水邪居胃之下口,故腹中雷鸣而下利也。火用不宣则痞硬,水用不宣则干呕,邪热不杀谷则食臭。胁下即腹中也。土虚不能制水,故肠鸣。此太阳寒水之邪,侵于形躯之表者已罢,而入于形躯之里者未散。故病虽在胃而不属阳明,仍属太阳寒水之变耳。

  生姜泻心汤:生姜(四两) 人参 黄芩 甘草(各三两) 半夏(半升) 干姜 黄连(各一两) 大枣(十二枚)

  上八味,以水一斗,煮取六升,去滓,再煎至二升,温服一升,日三服。

  按:心下痞是太阳之里症。太阳之上,寒气主之。中见少阴,少阴者心也。心为阳中之太阳。必其人平日心火不足,胃中虚冷,故太阳寒水得以内侵。虚阳郁而不舒,寒邪凝而不解,寒热交争于心下,变症蜂起,君主危矣。用热以攻寒,恐不戢而自焚;用寒以胜热,恐召寇而自卫。故用干姜、芩、连之苦入心化痞,人参、甘草之甘泻心和胃,君以生姜,佐以半夏。倍辛甘之发散,兼苦寒之涌泄,水气有不散者乎?名曰泻心,止戈为武之意也。

  伤寒中风,医反下之。其人下利日数十行,谷不化,腹中雷鸣,心下痞硬而满,干呕,心烦不得安。医见心下痞,谓病不尽,复下之,其痞益甚。此非结热,但以胃中空虚,客气上逆,故使硬也,甘草泻心汤主之。

  上条是汗解后水气下攻症,此条是误下后客气上逆症,总是胃虚而稍有分别矣。上条腹鸣下利,胃中犹寒热相半,故云不和。此腹鸣而完谷不化,日数十行,则痞为虚痞、硬为虚硬、满为虚满也明矣。上条因水气下趋,故不烦不满。此虚邪逆上,故心烦而满。盖当汗不汗,其人心烦,故于前方去人参而加甘草。下利清谷,又不可攻表,故去生姜而加干姜。不曰理中仍名泻心者,以心烦痞硬,病本于心耳。

  伤寒中风,是病发于阳。误下热入而其人下利,故不结胸。若心下痞硬干呕心烦,此为病发于阴矣。而复下之,故痞益甚也。

  甘草泻心汤:前方去人参、生姜,加甘草(一两),干姜(二两)。余同前法。

  伤寒五六日,呕而发热者,柴胡汤症具。而以他药下之,若心下满而硬痛者,此为结胸也,大陷胸汤主之。

  但满而不痛者,此为痞,柴胡不中与之,宜半夏泻心汤。

  呕而发热者,小柴胡症也。呕多虽有阳明症,不可攻之。若有下症,亦宜大柴胡。而以他药下之,误矣。误下后有二症者,少阳为半表半里之经,不全发阳,不全发阴,故误下之变,亦因偏于半表者成结胸,偏于半里者心下痞耳。此条本为半夏泻心而发,故只以痛不痛分结胸与痞,未及他症。

  半夏泻心汤:前方加半夏(半斤),干姜(二两),去生姜。余同前法。

  泻心汤,即小柴胡去柴胡加黄连干姜汤也。三方分治三阳。在太阳用生姜泻心汤,以未经误下而心下痞硬,虽汗出表解,水犹未散,故君生姜以散之,仍不离太阳为开之义。在阳明用甘草泻心汤者,以两番误下,胃中空虚,其痞益甚,故倍甘草以建中,而缓客气之上逆,仍是从乎中治之法也。在少阳用半夏泻心者,以误下而成痞,邪既不在表,则柴胡汤不中与之,又未全入里,则黄芩汤亦不中与之矣。胸胁苦满与心下痞满,皆半表里症也。

  于伤寒五六日,未经下而胸胁苦满者,则柴胡汤解之。伤寒五六日,误下后,心下满而胸胁不满者,则去柴胡、生姜,加黄连、干姜以和之。此又治少阳半表里之一法也。然倍半夏而去生姜,稍变柴胡半表之治,推重少阳半里之意耳。君火以明,相火以位,故仍名曰泻心,亦以佐柴胡之所不及。

  伤寒吐下后,复发汗,虚烦,脉甚微,八九日,心下痞硬,胁下痛,气上冲咽喉,眩冒,经脉动惕者,久而成痿。

  此以八九日吐下复汗,其脉甚微,看出是虚烦。则心下痞硬、胁下痛、经脉动惕,皆属于虚,气上冲咽喉、眩冒,皆虚烦也。此亦半夏泻心症,治之失宜,久而成痿矣。若用竹叶石膏汤,大谬。

  太阳病,已发汗,仍发热恶寒,复下之,心下痞,表里俱虚,阴阳气并竭,无阳则阴独,复加烧针,因胸烦,面色青黄肤 者难治。今色微黄手足温者易愈。

  此亦半夏泻心症。前条因吐下后复汗,以致虚烦。此因汗下后加烧针,以致虚烦。多汗伤血,故经脉动惕;烧针伤肉,故面青肤 。色微黄手足温,是胃阳渐回,故愈。

  伤寒本自寒下,医复吐下之,寒格。若食入口即吐,干姜黄连黄芩人参汤主之。

  治之小误,变症亦轻,故制方用泻心之半。上焦寒格,故用参、姜;心下蓄热,故用芩、连;呕家不喜甘,故去甘草。不食则不吐,是心下无水气,故不用姜、夏。要知寒热相阻,则为格症;寒热相结,则为痞症。

  干姜黄连黄芩人参汤:干姜 黄连 黄芩 人参(各二两)

  上四味,以水六升,煮取二升,分温再服。

  心下痞,按之濡,大便硬而不恶寒反恶热,其脉关上浮者,大黄黄连泻心汤主之。

  大黄黄连泻心汤:大黄(二两) 黄连(一两)

  上二味,以麻沸汤一升渍之,须臾,绞去滓,分温再服。

  濡当作硬。按之濡下,当有大便硬不恶寒反恶热句,故立此汤。观泻心汤治痞,是攻补兼施、寒热并驰之剂。

  此则尽去温补,独任苦寒下泄之品,且用麻沸汤渍绞浓汁而生用之,利于急下如此,而不言及热结当攻诸症,谬矣。夫按之濡为气痞,是无形也,则不当下。且结胸症,其脉浮大者,不可下,则心下痞而关上浮者,反可下乎?小结胸按之痛者,尚不用大黄,何此比陷胸汤更峻?是必有当急下之症,比结胸更甚者,故制此峻攻之剂也。

  学人用古方治今病,如据此条脉症而用此方,下咽即死耳。勿以断简残文尊为圣经,而曲护其说,以遗祸后人也。

  心下痞,大便硬,心烦不得眠,而复恶寒汗出者,附子泻心汤主之。

  附子泻心汤:大黄(二两) 黄连 黄芩(各一两) 附子(一枚,别煮取汁)

  上三味,以麻沸汤二升渍之,须臾,绞去滓,内附子汁,分温再服。

  心下痞下,当有大便硬、心烦不得眠句,故用此汤。夫心下痞而恶寒者,表未解也,当先解表。宜桂枝加附子,而反用大黄,谬矣。既加附子,复用芩、连,抑又何也?若汗出是胃实,则不当用附子。若汗出为亡阳,又乌可用芩、连乎?许学士云:“但师仲景意,不取仲景方。”盖谓此耳。

  伤寒服汤药,下利不止,心下痞硬。服泻心汤已,复以他药下之,利不止。医以理中与之,利益甚。理中者理中焦。此利在下焦,赤石脂禹余粮汤主之。复利不止者,当利其小便。

  服汤药而利不止,是病在胃。复以他药下之而利不止,则病在大肠矣。理中非不善,但迟一着耳。石脂、余粮,助燥金之令,涩以固脱。庚金之气收;则戊土之湿化。若复利不止者,以肾主下焦,为胃之关也。关门不利,再利小便,以分消其湿。盖谷道既塞,水道宜通,使有出路。此理下焦之二法也。

  赤石脂禹余粮汤:赤石脂 禹余粮(各一斤)

  上二味,以水六升,煮取二升,去滓,分温三服。

  利在下焦,水气为患也。唯土能制水。石者,土之刚也。石脂、禹粮,皆土之精气所结。石脂色赤入丙,助火以生土;余粮色黄入戊,实胃而涩肠。虽理下焦,实中宫之剂也。且二味皆甘,甘先入脾,能坚固堤防而平水气之亢,故功胜于甘、术耳。

  伤寒发汗,若吐若下,解后,心下痞硬、噫气不除者,旋复代赭石汤主之。

  伤寒者,寒伤心也。既发汗复吐下之,心气太虚,表寒乘虚而结于心下。心气不得降而上出于声,君主出亡之象也。噫者伤痛声。不言声而曰气者,气随声而见于外也。

  旋复代赭石汤:旋复花 甘草(各三两) 人参(二两) 半夏(半升) 代赭石(一两) 生姜(五两) 大枣(十二枚)

  上七味,以水一斗,煮六升,去滓,再煮三升,温服一升,日三服。

  此生姜泻心去芩、连、干姜加旋复、代赭石方也。以心虚不可复泻心,故制此剂耳。心主夏,旋复花生于夏末,咸能补心,能软硬,能消结气。半夏生于夏初,辛能散邪,能消痞,能行结气。代赭禀南方之火色,入通于心,散痞硬而镇虚热。参、甘、大枣之甘,佐旋复以泻虚火;生姜之辛,佐半夏以散水结。斯痞硬消,噫气自除矣。若用芩、连以泻心,能保微阳之不灭哉?

  卷二

  抵当汤证

  太阳病六七日,表症仍在,而反下之,脉微而沉,反不结胸,其人发狂者,以热在下焦,少腹当硬满,小便自利者,下血乃愈。所以然者,以太阳随经瘀热在里故也,抵当汤主之。

  此亦病发于阳误下热入之症也。表症仍在下,当有而反下之句。太阳病六七日不解,脉反沉微,宜四逆汤救之。此因误下,热邪随经入府,结于膀胱,故少腹硬满而不结胸,小便自利而不发黄也。太阳经少气多血,病六七日而表症仍在,阳气重可知。阳极则扰阴,故血燥而蓄于中耳。血病则知觉昏昧,故发狂。此经病传府,表病传里,气病传血,上焦病而传下焦也。少腹居下焦,为膀胱之室,厥阴经脉所聚,冲任血海所由,瘀血留结,故硬满。然下其血而气自舒,攻其里而表自解矣。《难经》云:“气结而不行者,为气先病;血滞而不濡者,为血后病。”深合此症之义。

  太阳病身黄,脉沉结,少腹硬,小便不利者,为无血也。小便自利,其人如狂者,血结症也,抵当汤主之。

  太阳病发黄与狂,有气血之分。小便不利而发黄者,病在气分,麻黄连翘赤小豆汤症也。若小便自利而发狂者,病在血分,抵当汤症也。湿热留于皮肤而发黄,卫气不行之故也。燥血结于膀胱而发黄,营气不敷之故也。沉为在里,凡下后热入之症,如结胸、发黄、蓄血,其脉必沉。或紧、或微、或结,在乎受病之轻重,而不可以因症分也。水结、血结,俱是膀胱病,故皆少腹硬满。小便不利是水结,小便自利是血结。如字,助语辞。若以如字实讲,与蓄血发狂分轻重,则谬矣。

  伤寒有热,少腹满,应小便不利。今反利者,为有血也,当下之,不可余药,宜抵当丸。

  有热即表症仍在。少腹满而未硬,其人未发狂。只以小便自利,预知其为有蓄血,故小其制而丸以缓之。

  抵当汤:水蛭(熬) 虻虫(去翅足熬各三十个) 桃仁(二十粒)活大黄(三两,酒洗)

  上四味,以水五升,煮取三升,去滓,温服一升。不下再服。

  抵当丸:水蛭(三十个) 虻虫(二十五个) 桃仁(二十个) 大黄(三两)

  上四味。杵分为四丸,以水二升,煮一丸,取七合服之, 时当下血。若不下者更服。

  蛭,昆虫之饮血者也,而利于水。虻,飞虫之吮血者也,而利于陆。以水陆之善取血者,用以攻膀胱蓄血,使出乎前阴。佐桃仁之苦甘而推陈致新,大黄之苦寒而荡涤邪热。名之曰抵当者,直抵其当攻之处也。

  太阳病不解,热结膀胱,其人如狂,血自下,下者愈。其外不解者,尚未可攻,当先解外。外解已,但少腹急结者,乃可攻之,宜桃仁承气汤。

  阳气太重,标本俱病,故其人如狂。血得热则行,故尿血也。血下则不结,故愈。冲任之血,会于少腹。

  热极则血不下而反结,故急。然病自外来者,当先审表热之轻重以治其表,继用桃仁承气以攻其里之结血。此少腹未硬满,故不用抵当。然服五合取微利,亦先不欲下意。

  首条以反不结胸句,知其为下后症。此以尚未可攻句,知其为未下症。急结者宜解,只须承气;硬满者不易解,必仗抵当。表症仍在,竟用抵当,全罔顾表者,因邪甚于里,急当救里也。外症已解,桃仁承气未忘桂枝者,因邪甚于表,仍当顾表也。

  桃仁承气汤:桃仁(五十个) 甘草 桂枝 芒硝(各二两) 大黄(四两)

  上五味,以水七升,煮取二升半,去滓,内芒硝,更上火微沸。下火先食温服五合,日三服,当微利。

  阳明病,其人喜忘者,必有蓄血。所以然者,本有久瘀血,故令喜忘。屎虽硬,大便反易,其色必黑,宜抵当汤下之。

  瘀血是病根,喜忘是病情。此阳明未病前症,前此不知,今因阳明病而究其由也。屎硬为阳明病,硬则大盒饭难而反易,此病机之变易见矣。原其故必有宿血,以血主濡也。血久则黑,火极反见水化也。此以大便反易之机,因究其色之黑,乃得其病之根,因知前此喜忘之病情耳。承气本阳明药。不用桃仁承气者,以大便易,不须芒硝;无表症,不得用桂枝;瘀血久,无庸甘草。非虻虫、水蛭,不胜其任也。

  病患无表里症,发热,七八日不大便,虽脉浮数者,可下之。假令已下,脉数不解,合热则消谷善饥,至六七日不大便者,有瘀血也,宜抵当汤。若脉数不解,而下利不止,必协热而便脓血也。

  不头痛恶寒,为无表症,不烦燥呕渴,为无里症,非无热也。七八日下,当有不大便句。故脉虽浮数,有可下之理,观下后六七日犹然不便可知。合热协热,内外热也。前条据症推原,此条凭脉辨症。表里热极,阳盛阴虚,必伤阴络。故仍不大便者,必有蓄血,热利不止,必大便脓血矣。宜黄连阿胶汤主之。上条大便反易,知瘀血留久,是验之于已形。此条仍不大便,知瘀血已结,是料之于未形。六经惟太阳、阳明有蓄血症,以二经多血故也,故脉症异而治则同。

  太阳协热利,有虚有热。阳明则热而不虚。少阴便脓血属于虚,阳明则热。数为虚热,不能消谷。消谷善饥,此为实热矣。

  卷二

  火逆诸证

  太阳病中风,以火劫发汗,邪风被火热,血气流溢,失其常度。两阳相熏灼,身体则枯燥。但头汗出,剂颈而还,其身发黄。阳盛则欲衄,阴虚则小便难。阴阳俱虚竭,腹满而喘,口渴咽烂,或不大便。久则谵语,甚者至哕,手足躁扰,捻衣摸床。小便利者,其人可治。

  太阳中风,不以麻黄、青龙发汗,而以火攻其汗,则不须言风邪之患,当知火邪之利害矣。血得热则流,气得热则溢。血气不由常度,而变由生也。风为阳邪,火为阳毒,所谓两阳也。两阳相灼,故即见两阳合明之病,身体枯燥。身无汗也,故身发黄。头汗至颈,故但身黄,而头至颈不黄也。首为元阳之会,不枯燥,是阳未虚竭;有汗出,是阴未虚竭。此两阳尚熏于形身,而未内灼于脏腑也。此血气流溢之轻者。若其人阳素盛者,因熏灼而伤血,其鼻必衄。其人阴素虚者,因熏灼而伤津,小便必难。若其人阴阳之气俱虚竭者,胸满而喘,口干咽烂而死者有矣。或胃实而谵语,或手足躁扰,而至于捻衣摸床者有矣。皆气血流溢,失其常度故也。小便利,是反应小便难句。凡伤寒之病,以阳为主,故最畏亡阳。而火逆之病,则以阴为主,故最怕阴竭。小便利者为可治,是阴不虚,津液未亡,太阳膀胱之气化犹在也。阳盛阴虚,是火逆一症之纲领。阳盛则伤血,阴虚则亡津,又是伤寒一书之大纲领。

  太阳病二日,烦躁,反熨其背而大汗出。大热入胃,胃中水竭,躁烦,必发谵语。十余日振栗自下利者,此为欲解也。故其汗从腰以下不得汗,欲小便不得,反呕,欲失溲。足下恶风。大便硬,小盒饭数,而反不数及多。

  大便已,头卓然而痛。其人足心必热,谷气下流故也。

  此指火逆之轻者言之。太阳病经二日,不汗出而烦躁,此大青龙症也。不知发汗而兼以清火,而反以火熨其背。背者,太阳之部也。太阳被火迫,因转属阳明。胃者,阳明之府,水谷之海也。火邪入胃,胃中水竭,屎必燥硬。烦躁不止,谵语所由发也。非调胃承气下之,胃气绝矣。十余日句,接大汗出来。盖其人虽大汗出,而火热未入胃中。胃家无恙,谵语不发,烦躁已除。至二候之后,火气已衰。阳气微,故振栗而解;阴气复,故自利而解。此阴阳自和而自愈者也。“故其汗”至末,是倒叙法。释未利未解前症,溯其因而究其由也。言所以能自下利者,何以故?因其自汗出时,从腰以下不得汗。夫腰以下为地,地为阴,是火邪未陷入于阴位也,二肠膀胱之液俱未伤也。欲小便不得,而反呕欲失溲,此非无小便也,其津液在上焦,欲还入胃中故也。凡大便硬者,小盒饭数而不多。今小便反不数而反多,此应前欲小便不得句,正以明津液自还入胃中而下利之意也。利是通利,非泻利之谓,观大便已可知矣。头为诸阳之会,卓然而痛者,阴气复则阳气虚也。足心必热,响应足下恶风句。前大汗出则风已去,故身不恶风。汗出不至足,故足下恶风也。今火气下流,故足心热。火气下流,则谷气因之下流,故大便自利也。大便已头疼,可与小便已阴疼者参之。欲小便不得,反失溲,小盒饭数,反不数、反多,与上条小便难、小便利,俱是审其阴气之虚不虚、津液之竭不竭耳。

  太阳病,以火熏之,不得汗,其人必躁,过经不解,必圊血。名为火邪。

  首条以火劫发汗而衄血,是阳邪盛于阳位,故在未过经时。此条以火熏不得汗而圊血,是阳邪下陷入阴分,故在过经不解时。次条大汗出后十余日,振栗下利而解。此条不得汗,过经圊血而犹不解。可知劫汗而得汗者,其患速;不得汗者,其患迟。名为火邪,则但治其火,而不虑其前此之风寒矣。

  伤寒脉浮,医以火迫劫之,亡阳,必惊狂起卧不安者,桂枝去芍药加蜀漆龙骨牡蛎救逆汤主之。

  上文皆阳盛之症,以中风为阳邪也。此后是阳虚之症,以伤寒为阴邪也。阳盛者,轻则发狂谵语,重则衄血圊血,此不戢自焚者也。阳虚者,神不守舍,起居如惊,其人如狂,是弃国而逃者也。

  方注详桂枝篇。

  上论火逆症。

  太阳伤寒者,加温针必惊也。

  温针者,即烧针也,烧之令其温耳。寒在形躯而用温针刺之,寒气内迫于心,故振惊也。

  若重发汗,复加烧针者,四逆汤主之。

  重发汗而病不解,则不当汗矣。复加烧针,以迫其汗,寒气内侵,当救其里。烧针后宜有脱文。

  火逆下之,因烧针烦躁者,桂枝甘草龙骨牡蛎汤主之。

  方注详桂枝篇。

  其脉沉者,营气微也。营气微者加烧针,则血流不行,更发热而烦躁也。

  按:流、行二字,必有一误。此阴阳俱虚竭之候也。

  烧针令其汗,针处被寒,核起而赤者,必发奔豚。气从少腹上冲者,灸其核上各一壮,与桂枝加桂汤。

  方注详桂枝篇。

  上论火针症。

  脉浮宜以汗解。用火灸之,邪无从出,因火而盛,病从腰以下必重而痹,名火逆也。脉浮热甚,反灸之,此为实,实以虚治,因火而动,必咽燥吐血。

  微数之脉,慎不可灸。因火为邪,则为烦逆,追虚逐实,血散脉中。火气虽微,内攻有力,焦骨伤筋,血难复也。

  此皆论灸之而生变也。腰以下重而痹者,因腰以下不得汗也。咽燥吐血者,亦阳盛而然也,比衄加甚矣。

  当知灸法为虚症设,不为风寒设,故叮咛如此。

  上论火灸症。

  卷二

  痉湿暑证

  太阳病痉湿暑三症,宜应别论。以伤寒所致,与伤寒相似,故此见之。

  太阳主表,六气皆得而伤之,三种故与伤寒不同。然亦有因于伤寒而见,症与伤寒相似,故论及之耳。

  太阳病,发汗太多,因致痉。脉沉而细,身热足寒,头项强急,恶寒,时头热面赤,目脉赤,独头面摇,卒口噤,背反张者,痉病也。

  阳气者,精则养神,柔则养筋。发汗太多,则无液养筋,筋伤则挛急而反张矣。太阳主筋,所生病矣。要知痉之一症,非无因而至,因于伤寒发汗不如法所致耳。太阳脉本浮,今反沉者,营气微也。细者,阳气少也。

  身热而足寒者,下焦虚也。头痛虽止,而颈项强急恶寒之症未罢,更时见面赤目赤,是将转属于阳明。然诸症皆与伤寒相似而非痉。独有头面动摇,卒然口噤,背反如张弓者,与伤寒不相似,故名之曰痉耳。此汗多亡液,不转属阳明而成痉者。以发汗太骤,形身之津液暴脱,而胃家津液未干,故变见者仍是太阳表症,而治法当滋阴以急和其里,勿得以沉细为可温也。炙甘草汤主之。《金匮》用桂枝汤加栝蒌根,恐不胜其任。

  太阳病,发热无汗,反恶寒者,名曰刚痉;太阳病,发热汗出,不恶寒者,名曰柔痉。

  此以表气虚实分刚柔,原其本而名之也。亦可以知其人初病之轻重,禀气之强弱而施治矣。《金匮》用葛根汤则谬。

  上论痉症。

  病者一身尽疼,发热,日晡所剧者,此名风湿。此病伤于汗出当风,或久伤寒冷所致也。

  汗出当风,寒则汗不越。久留骨节,故一身尽疼。玄府反闭,故发热。日晡为阳明主时,太阴湿土郁而不伸,故剧。此虽伤于湿,而实因于风寒也。《金匮》用麻黄杏仁薏苡甘草汤。

  风湿为病,脉阴阳俱浮,自汗出,身重,多眠睡,鼻息必鼾,语言难出。若被下者,小便不利,直视失溲。

  若被火者,微发黄色,剧则如惊痫,时螈 。

  脉浮为风,阴阳俱浮,自汗出者,风湿相搏于内也。湿流骨节,故身重。湿胜则卫气行阴,不得行阳,故好眠也。睡则气从鼻出,风出而湿留之,呼吸不利,故鼻息必鼾。湿留会厌,则重而难发声,如从室中言,是中气之湿矣。法当汗解而反下之,大便利则小便必不利。心肺之气化不宣,胃家之关门不利,脾土之承制不行,故直视失溲也。若以火劫之,受火气之轻者,湿不得越,因热而发黄;受火气之重者,必亡阳而如惊痫状,液脱而时见螈 之形矣。

  问曰:“值天阴雨不止,风湿相搏,一身尽疼,法当汗出而解。医云。此可发汗,汗之病不愈者,何也?”答曰:“发其汗,汗大出者,但风气去,湿气在,是故不愈也。若治风湿者,发其汗,但微微似欲汗出者,风湿俱去也。”上条备言风湿诸症,未及身疼。要知风湿与伤寒之身疼不同,伤寒身疼无止时,风湿相搏而痛,多在日晡时发。若更值阴雨,是风湿与天气合,故疼痛更甚,不必在日晡时也。阴雨不止,疼痛亦不止,法当汗解。汗大出,湿反不去者,风为阳邪,其入浅,湿为阴邪,其入深。又风伤于上,湿伤于下,浅者上者易去,而深者下者难出。

  故微汗之,令遍身 乃佳耳。

  伤寒八九日,风湿相搏,身体烦疼,不能自转侧,不呕不渴,脉浮虚而涩者,桂枝附子汤主之。若其人大便硬,小便自利者,去桂加白术汤主之。

  脉浮为在表,虚为风,涩为湿,身体烦疼,表症表脉也。不呕不渴,是里无热,故于桂枝汤加桂以治风寒,去芍药之酸寒,易附子之辛热以除寒湿。若其人大便硬、小便自利者,表症未除,病仍在表,不是因于胃家实,而因于脾气虚矣。盖脾家实,腐秽当自去,脾家虚,湿土失职不能制水,湿气留于皮肤,故大便反见燥化。不呕不渴,是上焦之化源清,故小便自利。濡湿之地,风气常在,故风湿相搏不解也。病本在脾,法当君以白术,代桂枝以治脾,培土以胜湿,土旺则风自平矣。前条风胜湿轻,故脉阴阳俱浮,有内热,故汗自出,宜桂枝汤。此湿胜风微,故脉浮虚而涩,内无热而不呕不渴,故可加附子、桂枝理上焦。大便硬,小便利,是中焦不治,故去桂。大便不硬,小便不利,是下焦不治,故仍须桂枝。

  桂枝附子汤:桂枝(四两) 附子(三枚,炮) 大枣(十二枚) 生姜(三两) 甘草(二两)

  上五味,以水六升,煮取二升,去滓,分温三服。

  桂枝附子去桂加白术汤:前方去桂枝,加白术(四两)。余同前法。

  初服,其人身如痹。半日许,复服之。三服都尽,其人如冒状,勿怪。以术、附并走皮肉逐水气,未得除,故使然耳。法当加桂四两。此本一方二法,以大便硬小便自利去桂也。以大便不通小便不利当加桂,附子三枚恐多也,虚弱家及产妇宜减之。

  风湿相搏,骨节烦疼,掣痛,不得屈伸,近之则痛剧,汗出短气,小便不利,恶风不欲去衣,或身微肿者,甘草附子汤主之。

  身肿痛剧,不得屈伸,湿盛于外也。恶风不欲去衣,风淫于外也。汗出短气,小便不利,化源不清也。君桂枝以理上焦而散风邪,佐术、附、甘草以除湿而调气。

  甘草附子汤:甘草(炙) 白术(各二两) 桂枝(四两) 附子(二枚)

  上四味,水六升,煮取三升,去滓,温服一升,日三。初服得微汗则解,能食;汗复烦者,服三合。

  太阳病,关节疼痛而烦,脉沉而细者,此名湿痹。湿痹之候,其人小便不利,大便反快,但当利其小便。

  《内经》曰:“风寒湿三气合而为痹。”痛者,寒气多也;烦者,阳遭阴也。夫脉浮为风,细为湿。太阳脉本浮,风湿为病,脉阴阳俱浮,或浮虚而涩。今关节烦疼,脉反沉细者,是发汗不如法,但风气去,湿流骨节为着痹也。湿气留着于身形,脾气不能上输,肺气不能下达。膀胱之液不藏,胃家之关不启,故小便不利。脾土上应湿化不能制水,故大便反快。但利其小便,安能聚水而为患哉?风湿相搏者当发汗,风去湿在者当利小便,此两大法。吐下火攻,非其治矣。

  湿家之为病,一身尽疼,发热,身色如熏黄。

  凡湿不得泄,热不得越,则身黄。若伤寒发黄时,身疼已解。此湿流关节,故不解也,须五苓以除其湿。

  湿家但头汗出,背强,欲得被覆向火。若下之则哕,胸满、小便不利,舌上如苔者,以丹田有热,胸中有寒,渴欲得水而不能饮,口燥烦也。

  但头汗,若小便利,则不发黄。背强恶寒,尚是太阳寒湿,法当汗解。若下之,阳气扰于胸中故满,中伤胃气故哕,下焦虚不能制水,故小便不利也。如舌上有苔,不是心家热,以上焦之湿不除,胸中之寒不解,惟丹田之有热不安于下焦,而上走空窍,故口燥烦而舌上苔耳。不能饮水,可见湿犹在中,又当从五苓去桂枝易肉桂之法矣。

  湿家下之,额上汗出,微喘,小便利者死,下利不止者亦死。

  湿痹本无死症,皆因妄治而死。火逆则惊痫螈 ,下之则直视失溲舌苔而哕,皆死兆也。夫额上汗出而小便不利,是痹不得泄,故发黄。此更微喘,是水气入肺。当不能通调水道,而小便反利者,是膀胱不藏,水泉不止也。若下利不止,是仓廪不藏,门户不要也,失守者死矣。

  湿家病,身上疼痛,发热,面黄而喘,头痛、鼻塞而烦,其脉大,自能饮食,腹中和无病,病在头中寒湿,故鼻塞,内药鼻中则愈。

  种种皆是表症。鼻塞而不鸣,脉大而不浮,不关风矣,脉不沉细,非湿痹矣。腹初不满,则非瘀热在里。重干头痛,是头中寒湿可知。寒湿从鼻而入,故鼻塞,亦当从鼻而出。内药鼻中,塞因塞用法也。

  上论湿症。

  太阳中暑者,身热疼重而恶寒,脉微弱,此以夏月伤冷水,水行皮中所致也。

  中暑与伤寒迥殊,而亦有因于伤寒者。太阳之气,在天为寒,在地为水。冬月之伤寒,伤于天之寒风;夏月之伤寒,伤于地之寒水也。脉微亡阳,脉弱发热。此身热脉微,本是暑伤于气。而疼重恶寒,实由于寒水沐浴,留在皮肤而然,亦是伤寒所致耳。《金匮》用瓜蒂汤非是,宜五苓散、藿香饮之类。

  太阳中暑者,发热恶寒,身重而疼痛,其脉弦细芤迟。小便已,洒洒然毛耸,手足逆冷,小有劳,身即热,口开,前板齿燥。若发汗则恶寒甚,加温针则发热甚,下之则淋。

  弦细芤迟,不得连讲。言中暑夹寒之脉,或微弱,或弦细,或芤迟,皆是虚脉。如脉浮而紧者,名曰弦,弦而细则为虚矣。脉弦而大则为芤,芤固为虚,芤而迟,更为寒矣。以此脉而见发热恶寒身重疼痛等症,虽当炎夏而虚寒可知。更当审其小便,小便者,寒水之气化也。寒水留在皮肤,不得下行,故小便已而洒然毛耸,其短涩可知。手足为诸阳之本,小便已而逆冷,其寒水留于四肢可知。夏行冬令,不可谓非伤寒所致耳。仍以中暑名之者,以其人阴气素虚,因小有劳,身即发热,内热更炽,见其开口以出之板齿枯燥,故知其本乎中暑耳。若汗之表阳愈虚,恶寒反甚。火攻则阴津愈虚,发热反甚。下之,水行谷道,小便更短涩而成淋矣。此东垣补中益气,深合仲景心也。

  太阳中暑,其人汗出恶寒身热而渴也。

  中暑夹寒,有不因乎浴水,而因乎乘凉者。或因露风,或因旷宇,或因夜气阴寒,先着于肌肤,而暑气内伤于心脉,故恶寒身热汗出而渴也。清暑益气汤,东垣得之矣。

  上论暑症。

  三症皆本于伤寒,故恶寒发热身疼,皆与伤寒相似。痉者脉同湿家,中暑则大同小异,三脉迥殊于伤寒。

  治之者当以脉别症,更当从脉施治耳。

  卷三

  阳明脉证上

  阳明之为病,胃家实也。

  阳明为传化之府,当更实更虚。食入胃实而肠虚,食下肠实而胃虚。若但实不虚,斯为阳明之病根矣。胃实不是阳明病,而阳明之为病,悉从胃实上得来。故以胃家实,为阳明一经之总纲也。然致实之由,最宜详审,有实于未病之先者,有实于得病之后者,有风寒外束热不得越而实者,有妄汗吐下重亡津液而实者,有从本经热盛而实者,有从他经转属而实者。此只举其病根在实,而勿得以胃实即为可下之症。按阳明提纲,与《内经・热论》不同。《热论》重在经络,病为在表。此以里证为主,里不和即是阳明病。他条或有表证,仲景意不在表;或兼经病,仲景意不在经。阳明为阖,凡里证不和者,又以阖病为主。不大便固阖也,不小便亦阖也。不能食,食难用饱,初欲食,反不能食,皆阖也。自汗出,盗汗出,表开而里阖也。反无汗,内外皆阖也。种种阖病,或然或否,故提纲独以胃实为正。胃实不是竟指燥屎坚硬,只对下利言。下利是胃家不实矣。故汗出解后,胃中不和而下利者,便不称阳明病。如胃中虚而不下利者,便属阳明。即初硬后溏者,总不失为胃家实也。所以然者,阳明太阴同处中州而所司各别。胃司纳,故以阳明主实;脾司输,故以太阴主利。同一胃腑而分治如此,是二经所由分也。

  问曰:“阳明病外证云何?”答曰:“身热,汗自出,不恶寒,反恶热也。”阳明主里,而亦有外证者,有诸中而形诸外,非另有外证也。胃实之外见者,其身则蒸蒸然,里热炽而达于外,与太阳表邪发热者不同;其汗则 然,从内溢而无止息,与太阳风邪为汗者不同。表寒已散,故不恶寒;里热闭结,故反恶热。只因有胃家实之病根,即见身热自汗之外证,不恶寒反恶热之病情。然此但言病机发现,非即可下之证也,宜轻剂以和之。必谵语、潮热、烦躁、胀满诸证兼见,才为可下。

  四证是阳明外证之提纲。故胃中虚冷,亦得称阳明病者,因其外证如此也。

  阳明病,脉浮而紧者,必潮热,发作有时;但浮者,必盗汗出。

  阳明脉证,与太阳脉证不同。太阳脉浮紧者,必身疼痛、无汗、恶寒、发热不休。此则潮热有时,是恶寒将自罢,将发潮热时之脉也。此紧反入里之谓,不可拘紧则为寒之说矣。太阳脉但浮者,必无汗。今盗汗出;是因于内热。且与本经初病但浮无汗而喘者不同,又不可拘浮为在表之法矣。脉浮紧,但浮而不合麻黄证,身热汗出而不是桂枝证。麻、桂下咽,阳盛则毙耳。此脉从经异,非脉从病反。要知仲景分经辨脉,勿专据脉谈证。

  伤寒三日,阳明脉大。

  脉大者,两阳合明,内外皆阳之象也。阳明受病之初,病为在表,脉但浮而未大,与太阳同,故亦有麻黄、桂枝证。至二日恶寒自止,而反恶热。三日来,热势大盛,故脉亦应其象而洪大也。此为胃家实之正脉。若小而不大,便属少阳矣。

  《内经》云:“阳明之至短而涩。”此指秋金司令之时脉。又曰:“阳明脉象大浮也。”此指两阳合明之病脉。

  脉浮而大,心下反硬,有热,属藏者,攻之,不令发汗;属府者,不令溲数,溲数则大便硬。汗多则热愈,汗少则便难,脉迟尚未可攻。

  此治阳明之大法也。阳明主津液所生病,津液干则胃家实矣。津液致干之道有二:汗多则伤上焦之液,溺多则伤下焦之液。一有所伤,则大便硬而难出,故禁汗与溲。夫脉之浮而紧、浮而缓、浮而数、浮而迟者,皆不可攻而可汗。此浮而大,反不可汗而可攻者,以为此阳明三日之脉,当知大为病进,不可拘浮为在表也。心下者,胃口也。心下硬,已见胃实之一班。以表脉不当见里证,故曰反硬耳。有热属藏,是指心肺有热,不是竟指胃实。攻之是攻其热,非攻其实,即与黄芩汤彻其热之义也。不令者,禁止之辞,便见泻心之意。上焦得通,津液自下,胃气因和耳。属府指膀胱,亦不指胃。膀胱热,故溲数。不令处,亦见当滋阴之义矣。属府是陪说,本条重在藏热。汗多句,直接发汗句来。盖汗为心液,汗出是有热属藏之征也。所以不令发汗者何?盖汗出多津液亡,而火就燥,则愈热而大便难。即汗出少,亦未免便硬而难出,故利于急攻耳。仲景治阳明,不患在胃家实,而患在藏有热,故急于攻热而缓以下。其实禁汗与溲,所以存其津,正以和其实耳。然证有虚实,脉有真假,假令脉迟,便非藏实。是浮大皆为虚脉矣。仲景特出此句,正发明心下硬一证有无热属藏者,为妄攻其热者禁也,其慎密如此。

  阳明病心下硬满者,不可攻之。攻之,利遂不止者死,利止者愈。

  阳明证具而心下硬,有可攻之理矣。然硬而尚未满,是热邪散漫胃中,尚未干也。妄攻其热,热去寒起,移寒于脾,实反成虚,故利遂不止也。若利能自止,是其人之胃不虚而脾家实,腐秽去尽而邪不留,故愈。上条热既属藏,利于急攻,所以存津液也。此条热邪初炽,禁其妄攻,所以保中气也。要知腹满已是太阴一班,阳明太阴相配偶,胃实则太阴转属于阳明,胃虚则阳明转属于太阴矣。此仲景大有分寸处,诊者大宜着眼。

  伤寒呕多,虽有阳明证,不可攻之。

  呕多是水气在上焦,虽有胃实证,只宜小柴胡以通液,攻之恐有利遂不止之祸。要知阳明病津液未亡者,慎不可攻。盖腹满呕吐,是太阴阳明相关证;胃实胃虚,是阳明太阴分别处。胃家实,虽变证百出,不失为生阳;下利不止,参、附不能挽回,便是死阴矣。

  阳明病,自汗出,若发汗,小便自利,此为津液内竭。大便虽硬,不可攻之。当须自欲大便,宜蜜煎导而通之,若土瓜根及与大猪胆汁,皆可为导。

  本自汗,更发汗,则上焦之液已外竭;小便自利,则下焦之液又内竭。胃中津液两竭,大便之硬可知。虽硬而小便自利,是内实而非内热矣。盖阳明之实,不患在燥而患在热。此内既无热,只须外润其燥耳。连用三自字,见胃实而无变证者,当任其自然,而不可妄治。更当探苦欲之病情,于欲大便时,因其势而利导之,不欲便者,宜静以俟之矣。此何以故?盖胃家实,固是病根,亦是其人命根,禁攻其实者,先虑其虚耳。

  阳明病,本自汗出,医更重发汗,病已瘥,尚微烦不了了者,此必大便硬故也。以亡津液,胃中干燥,故令大便硬。当问其小便日几行,若本小便日三四行,今日再行,故知大便不久出。今为小便数少,以津液当还入胃中,故知不久必大便也。

  治病必求其本。胃者,津液之本也。汗与溲皆本于津液。本自汗出,本小便利,其人胃家之津液本多。仲景提出亡津液句,为世之不惜津液者告也。病瘥,指身热汗出言。烦即恶热之谓。烦而微,知恶热将自罢,以尚不了,故大便硬耳。数少,即再行之谓。大便硬,小便少,皆因胃亡津液所致,不是阳盛于里也。因胃中干燥,则饮入于胃,不能上输于肺,通调水道,下输膀胱,故小便反少。而游溢之气,尚能输精于脾,津液相成,还归于胃。胃气因和,则大便自出,更无用导法矣。以此见津液素盛者,虽亡津液而津液终自还。正以见胃家实者,每踌躇顾虑,示人以勿妄下与勿妄汗也。历举治法,脉迟不可攻,心下满不可攻,呕多不可攻,小便自利与小便数少不可攻,总见胃家实,不是可攻证。

  蜜煎方:蜜七合。

  上一味,于铜器内煎凝如饴状,搅之,勿令焦着。欲可丸,并手捻作挺,令头锐,大如指,长二寸许。当热时急作,冷则硬。以内谷道中,欲大便时乃去之。

  猪胆汁方:大猪胆一枚,沩汁,加醋少许,灌谷道中,如一食顷,当大便出宿食恶物甚效。

  问曰:“病有得之一日,不发热而恶寒者,何也?”答曰:“虽得之一日,恶寒将自罢,即自汗出而恶热也。”阳明受病,当二三日发。上条是指其已发热言,此追究一日前未发热时也。初受风寒之日,尚在阳明之表,与太阳初受时同,故阳明亦有麻黄、桂枝证。二日来表邪自罢,故不恶寒。寒止热炽,故汗自出而反恶热。两阳合明之象见矣。阳明病多从他经转属。此因本经自受寒邪,胃阳中发,寒邪即退,反从热化故耳。若因亡津液而转属,必在六七日来,不在一二日间。本经受病之初,其恶寒虽与太阳同,而无头项强痛为可辨。即发热汗出,亦同太阳桂枝证。但不恶寒反恶热之病情,是阳明一经之枢纽。本经受邪,有中面、中膺之别。中面则有目疼鼻干,邪气居高,即热反胜寒。寒邪未能一日遽止,此中于膺部,位近于胃,故退寒最捷。

  问曰:“恶寒何故自罢?”答曰:“阳明居中土也,万物所归,无所复传,始虽恶寒,二日自止,此为阳明病也。”太阳病八九日,尚有恶寒证。若少阳寒热往来,三阴恶寒转甚,非发汗温中,何能自罢?惟阳明恶寒,未经表散,即能自止,与他经不同。始虽恶寒二句,语意在阳明居中句上。夫知阳明之恶寒易止,便知阳明为病之本矣。胃为戊土,位处中州,表里寒热之邪,无所不归,无所不化,皆从燥化而为实。实则无所复传,此胃家实所以为阳明之病根也。

  上论胃实证。

  问曰:“太阳缘何而得阳明病?”答曰:“太阳病,若发汗,若下,若利小便,亡津液,胃中干燥,因转属阳明。胃实大便难,此名阳明也。”此明太阳转属阳明之病。因有此亡津液之病机,成此胃家实之病根也。按仲景阳明病机,其原本经脉篇主津液所生病句来。故虽有热论中身热、鼻干等症,总归重在津液上。如中风之口苦、咽干、鼻干、不得汗、身目黄、小便难,皆津液不足所致。如腹满、小便不利、水谷不别等症,亦津液不化使然。故仲景谆谆以亡津液为治阳明者告也。

  阳脉微而汗出少者,为自和也;汗出多者,为太过。阳脉实,因发其汗,出多者亦为太过。太过为阳实于里,亡津液,大便因硬也。

  阳明主津液所生病者也。因妄汗而伤津液,致胃家实耳。桂枝证本自汗,自汗多则亡津。麻黄证本无汗,发汗多亦亡津。此虽指太阳转属,然阳明表证亦有之。

  本太阳病,初得时发其汗,汗先出不彻,因转属阳明也。

  彻,止也,即汗出多之互辞。

  伤寒转属阳明者,其人 然微汗出也。

  此亦汗出不止之互辞。概言伤寒,不是专指太阳矣。

  伤寒发热无汗,呕不能食,而反汗出 然者,是转属阳明也。

  胃实之病机在汗出多,病情在不能食。初因寒邪外束,故无汗;继而胃阳遽发,故反汗多。即呕不能食时,可知其人胃家素实,与干呕不同。而反汗出,则非太阳之中风,是阳明之病实矣。

  太阳病,寸缓、关浮、尺弱,其人发热汗出,复恶寒不呕,但心下痞者,此以医下之也。如不下者,病患不恶寒而渴者,此转属阳明也。小便数者大便必硬,不大便十日无所苦也。渴欲饮水者,少少与之。但以法救之,宜五苓散。

  此病机在渴,以桂枝脉证而兼渴,其人津液素亏可知。小便数则非消渴矣。以此知大便虽硬,是津液不足,不是胃家有余,即十日不便而无痞满硬痛之苦,不得为承气证。饮水利水,是胃家实而脉弱之正治也。不用猪苓汤用五苓散者,以表热未除故耳。此为太阳阳明之并病。余义见五苓证中。

  伤寒脉浮缓,手足自温者,系在太阴。太阴者,身当发黄。若小便自利者,不能发黄。至七八日大便硬者,为阳明病也。

  太阴受病转属阳明者,以阳明为燥土,故非经络表里相关所致,总因亡津液而致也。此病机在小便,小便不利,是津液不行,故湿土自病,病在肌肉;小便自利,是津液越出,故燥土受病,病在胃也。

  客曰:“病在太阴,同是小便自利,至七八日暴烦下利者,仍为太阴病,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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